假。 尤其是, 昆吾死了一个元婴后期的长老,而扶道山人,更是痛失了自己的爱徒…… 此时此刻,他的脸上,其实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来。 可这样的表情…… 十一甲子之前,横虚真人是见过的。 “自你徒儿见愁与我弟子谢不臣同探隐界未归之后,你我两门便生嫌隙,久不通消息。可在面对极域、刺探雪域这件事上,你我都错了……” 二十三名昆吾人啊,说没就没了。 横虚真人看向了天际飘荡着的浮云。 这个时辰,实在还有些早。 灿烂的朝阳才刚刚从东面的群山之中钻出来,却偏偏在这中域左三千广袤的土地上,蒙上了一层隐约的血色。 这个时候的横虚真人,眉目间都是一片的沉凝与悲悯。 忧心天下疾苦,以维护正道为己任。 这是所有人印象中的昆吾首座,这是所有人印象中的昆吾,也是所有人印象中的横虚真人…… 扶道山人注视他已经久了。 他本能理解此时此刻对方心中的感受,可偏偏,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是十一甲子之前,横虚脸上那同样的沉凝和悲悯。 “哈哈哈……” 于是,几声带着一点嘲讽的大笑,便没由来地突然从他口中出来,而后却像是遇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一面笑,一面摇头。 “横虚啊横虚,你我认识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啊?何必在老子面前这样惺惺作态?” “……” 那一双通达天机又深邃平和的眼,慢慢看了过去,横虚真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只有眉间略略冷了半分。 “扶道,在你心目中,我也算那卑鄙无耻之徒吗?” “哈哈哈,你横虚是什么怪物,自己不清楚吗?” 扶道山人摆了摆手,却是笑得更厉害了,仿佛半点没把横虚真人放在眼中,也似乎半点不为那殒身雪域的七弟子伤悲。 只有那一只背在身后的手,已悄然紧握。 他走上前去,只道:“还是来说说雪域密宗那边的事情吧。除了之前派出去的人探听得的一些消息之外,我徒儿见愁,也带回来了一些消息……” 说话间,他已经大刺刺从横虚真人身边走过。 横虚真人转头去看的时候,只见他已经一点也不在意地坐到了大殿上方的台阶上,自怀里摸了一葫芦酒出来,慢慢喝着。 只是今天,美酒没有配鸡腿。 于是,横虚忽然就想起了二百多年前,一人台上,那一名名叫余知非的年轻弟子。 一身天青色长袍随风,俊秀的眉目间,是四分的自信,三分的谦逊,三分含蓄的意气风发…… 也许,为青峰庵隐界那件事生出嫌隙,是他们两派在这十一甲子以来,做得最错的一件事。 * “想必大师姐也知道,这些年来,雪域密宗,不仅出现了圣子寂耶,且还发生了频繁的内斗。其中新旧两个派系,犹如北域阴宗与阳宗一般,水火不容。” “昆吾与崖山,乃是中域砥柱。” “在察觉这些之后,为免重现十一甲子前的悲剧,两派都派了人前往。只是这些年,我两派嫌隙暗生,所以都是单独行事,并未协同……” 眨眼已经是两日后,可那天议事堂中郑邀的一番话,还在耳边,回荡不绝。 见愁盘膝坐在自己屋内,看着平放在膝头的那一柄黑铁长剑。 二十一朵宝相莲花纹庄严地打在剑身上,让它轻而易举地区别于其他长剑,有一独特的、藏在尘世烟火中的禅意。 该是极有来历的一把剑。 可是,此时此刻的见愁,实在无心去参悟。 当初十数柄宝剑失主飞归武库的那一幕,再次浮现在眼前。同时,也让她再一次地开始思考,这当中的来龙去脉…… 无疑,人是崖山这边派出去的。 但谁也没有想到,最终会出事,更没有想过,会出这样大的事情。 因为他们查探的,并不是密宗的内部,只不过在外围游走。 雪域密宗,地处北域高原极寒处。 虽自称是当初佛门分裂远走北域的一支,但其宗内诸般的规矩,皆大异于当初的中域佛门。 其全宗的核心,名曰圣殿,修建在雪域圣山的最高处。 传说中的圣子寂耶,便居住在圣殿之中。 而周围的附属宫殿,则是密宗修为高深的法王与核心弟子们常年居住之地。至于普通一些的弟子还有其余的信众,大多住在圣山之下。 所谓的“外围”,指的是以圣山为中心的三百里范围开外。 这个区域,人烟稀少。 慢说是三五里看不到一个人,即便是有聚居的区域,里面也大多是普通人,即便有修士,修为也基本不超过金丹。 所以,按理说,崖山这边一群人,且还有元婴期的余知非带着,不大可能出事。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出事了,也有通讯灵珠立刻反馈师门。 如今的崖山掌门与诸位长老都在,更别说还有扶道山人在。怎么算,都出不了大事。 可谁能想到…… 直到那十余柄剑飞回武库,所有人才知道出事了——也就是说,崖山那么多的修士,甚至还有余知非在,竟都没有一人能在出事的时候,朝师门发出半点消息! 听说,昆吾那边也一样。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已经全军覆没;要么,就是人还没出事,但因为某种原因无法发出消息。 但不管是哪一种,细细想来,都让人心底发寒…… 尤其是,昨日崖山诸位长老,经过多番验证之后,终于确认:约莫是从崖山昆吾弟子出事的同时开始,所有发往雪域的风信雷信,都无法抵达了。 整个雪域的上空,仿佛有一道严实的屏障罩下,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也就是说,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外界已经无法简单地探知了。 见愁对雪域密宗的印象,从来不好。 在她眼底,从极域开始,这所谓的密宗,就笼罩着一层浓重的、带血的阴影。 如今,这阴影已经化作了一片恐怖的阴霾,压在了她的心上。 扶道山人去了昆吾也有两日了,可对于与横虚真人商议的情况,却是只字未提,只是发回来一道雷信,让郑邀带着人如期参加这一届的小会。 “大师姐,我们该出发了。” 正想着,笃笃的叩门声便从门外传来。 见愁从沉思中收敛了心思,也强迫自己松开了那紧皱的眉头,只是面色依旧不大好。 “我知道了。” 她应了一声,便深吸了一口气,将膝上的燃灯剑收入鲛皮鞘中,起身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