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再怎么胡闹,也不过是教对方被罚扫院抄书,国子学官宦勋贵子弟居多,连个藤条戒尺都用得少。 谁知这次就闹出这么大乱子,只怕回去日子不好过。 + 这事儿还得从几天前,他俩旬考拌嘴说起。 其实他们两个争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国子学里但凡遇见,便要争起来,卫瓒性傲而嘴毒,沈鸢平日里装得似模似样,却又偏偏爱与卫瓒争风头。 幸而平日卫瓒在昭明堂,与沈鸢所在的文昌堂并不相及。 谁晓得偏偏旬考时,博士突发奇想,将两堂合在一起考校,沈鸢和卫瓒还抽到同一道题。 两人还答了个南辕北辙。 当场就冷一句热一句挑衅起来。 旬考让先生喝止了,考后还要接着阴阳怪气。 卫瓒抱着胸,笑他见识短浅:“纸上谈兵罢了,赵括见了你都要甘拜下风,昔日赵国有你,二十万大军也不必被困四十日,当即就能全军覆没。” 沈鸢神色温文和气,指桑骂槐:“赵岂亡于赵括?不过是亡于虎父犬子,赵王后嗣无能。区区口舌之辩,倒有那蠢货放在心上。” 又往来唇枪舌战几回合,两人皆恨得牙根痒痒。 卫瓒走到他面前,说:“沈鸢,你这一张嘴,倒生的厉害。” 沈鸢淡淡抬眸,粲然一笑,说:“比不得小侯爷,书读不多,仗势欺人倒是厉害。” 卫瓒看他半晌,估摸知道他身子骨弱不能挨揍,只提着衣襟,把人掼在墙上。 “我仗势欺人?还是你一直挑拨是非?” 卫瓒倒也没露出凶相,只逼近了耳侧,语调透着一丝懒意:“沈鸢,若是在军营里,我早整治你了。” 沈鸢挑眉:“怎么,小侯爷上过一次战场,便这样了不得了。” 卫瓒便笑,说:“自然了不得。” “若非如此,沈鸢,你怎么眼红成这样。” “一个弓都拉不开的废物,倒还想上战场。” 正正好戳在沈鸢死穴上,半真半假红了眼睛。 卫瓒不知为什么愣了一愣,正欲开口。 就听学正在身后一声爆喝。 “卫惊寒!卫瓒!你给我松手!” “谁教你的欺凌同窗!” 沈鸢的白裘早已滚落在地,手中书卷在动作间四散,人也让卫瓒按在墙上。 这模样倒真像极了卫瓒打算对他动手。 沈鸢是有点装模作样的心机在身上的,在只有卫瓒能看见的角落,故意唇角绽开丝丝缕缕笑意。 眼见那小侯爷变了脸色,却骤然垂眸,做一副凛然受辱、柔中带刚的模样:“小侯爷出身高贵,应当以德服人,不过口舌之争便要以力屈人,沈鸢恕不能从。” 装得好一副铮铮风骨,引得学正更为震怒。 他垂眸时,心底便隐隐蒸腾出一丝窃喜得意来。 卫瓒看向他,那双总是慵懒风流的眼睛含了一丝不屑,道:“沈鸢,你得意了?” “总玩这一套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就一直装下去。” 那快意又仿佛让水泼熄了似的。 他在卫瓒眼底审视形容可憎的自己,含笑道:“必不负小侯爷所托。” 沈鸢那时候只想让卫瓒挨一顿训斥、抄一抄书,他们平日里这样的摩擦有许多,沈鸢自知自己居心不正,的确是想瞧一瞧那傲慢恣意的小侯爷吃瘪的模样。 但没想到,这回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卫瓒挨了家法,足足二十军棍。 也是这事儿碰巧,从学正那传到卫瓒父亲、靖安侯那边儿。 靖安侯是个直脾气,也不管卫瓒动没动手,先把自家儿子一顿揍。 理由也很简单,沈鸢是友人遗孤、父母双亡,还体弱多病、见风就倒,借住在他靖安侯府。 他就是一万个不是,你小子绕着走就是了,怎么还动起手了?还把人往墙上按? 出了一丁点儿的事儿,你家老子都对不起沈家夫妇。 骂骂咧咧就把军棍请出来了。 想到沈鸢那温文尔雅的可怜病公子模样,再看看自家儿子肆无忌惮无法无天的德行。 揍谁连想都不用想。 当夜卫瓒领家法二十军棍。 一声没吭,咬着牙回去,跟没事儿人似的,就是眼神儿吓人。 沈鸢当夜越想越忧心忡忡,遣人去给卫瓒送汤药,知雪跟他如出一辙的戏精,低眉顺眼说:“公子惶恐,请小侯爷原谅。” 汤药用的是上好药材,疗伤镇痛的方子。 却见那小侯爷摆弄着匕首,冷眼柔声,只嘴角在笑:“汤你端回去,让你家公子自己留着喝。” “教他从今往后,可千万别撞在我手上。” 当夜沈鸢不声不响,那叫一个面沉如水、不动如山,端的是一身大将风范。 然后……连夜收拾行装去寺庙进香,好几天没敢回去。 知雪小声嘀咕,说:“感情公子还知道怕呢。” 沈鸢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怕什么。” 屋里拢共就三个人,门口抱剑的照霜素日寡言,开口便是会心一击,只淡淡问:“公子,那您跑来庙里做什么?” 沈鸢连眼皮都不抬,只说:“静心。” 照霜看了一眼自家公子一眼,没好意思说,您看着不太像静心,像是去躲难去的。 人家年轻公子都求功名求姻缘求身体康健,独独他家沈公子求了一把平安符回来,箱笼里头塞着,衣服里头挂着,足有十几个。 她给他收着的时候看了几眼,正面“平安”两个篆字,背后用金线绣着“免遭血光之灾、免遭皮肉之苦、免遭匪盗之患”。 也不晓得是哪路神佛,兴许是专管小侯爷那位混天混地的匪盗的。 还怕一个镇不住,须得十几个有备无患。 到底还是少年心性,又是嫉妒,又是害怕。寄人篱下,偏偏又不愿意示弱。 知雪还在那叹:“公子又惹不起他,又爱招惹他。” “图个什么劲儿。” 沈鸢不语,半晌才垂眸轻飘飘一句:“不过是心有不甘,怎么他就这样好运道。” 生来便样样都好,父母疼爱,地位崇高。 身体康健,武艺更是天赋卓绝,年纪轻轻名动京师,谁见了都得喊一声小侯爷。 照霜闻言怔了怔,说:“公子,各人有各人命,强求不来。” 他说:“我也没强求。我就是……” 就是什么,他到底是说不出来,盯着自己搁下笔的手。 半晌才嗤笑一声,想,他就是卑劣下作罢了,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就这会儿闲话的功夫,门外忽听人通报有侯府访客,小沙弥引着一人进了门。 沈鸢一瞧,是个正是那卫瓒身侧伺候的随风。 进门恭谨周到地行了一礼,便听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