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翊音只觉得自己撞进了满池黄金,波光涟涟,惑人心神。 他一愣,随即抿紧了唇瓣向旁边移开了视线,漠然拒绝与黎司君对视。 黎司君挑了挑眉,笑了。 “他倒是在担心我会不会死吗?” 他支着长腿半坐在地面上,神色慵懒而随性,好像他并非坐在战场冰冷而血迹污脏的地面,而是高居自己的神国,居高临下俯瞰一切。 池翊音亲手送入他胸膛的刀被他握住,缓缓从血肉中抽出来。 随着皮肉翻卷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声音,大量的鲜血涌了出来,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物,和池翊音留在他身上的鲜血混合,让本来考究而价值不菲的外表被血色覆盖,乍一看如同血人。 系统在一旁的虚空中看得胆战心惊,觉得自己项上统头不保,要是黎司君真的准备追究,它也是造成他重伤的原因之一。 无论什么原因,令黎司君受伤就已经是重罪,无论怎样的神罚都是应当。 但显然,黎司君并不认为池翊音刺伤他是坏事。 他将那柄刀握在手中仔细端详,然后缓缓笑了。 原本破开着大洞的胸膛开始缓慢自动的愈合,像是曾经行走大地的传教人所带来的神迹,却远远在那之上。 黎司君没有表现出半点肺部被扎穿的痛苦,即便人类与他有同样的身躯构造,但他并不会像人类那样脆弱。 一点点伤口而已…… 黎司君将沾满血迹的刀收好,当他从原地缓缓起身时,除了脚下一滩血泊,他的眉眼看不出任何的痛苦之意,仿佛伤口只是一场梦。 这让远处的池翊音看得皱紧了眉头。 他猜对了。 黎司君,要么根本就不是人,要么就与系统有关,能得到副本或系统的帮助。 否则寻常人,怎么能做得到这一点? 普通人连憋气的几十秒都觉得痛苦无法管控神情,又何况是扎穿了肺部的双重疼痛? 池翊音之所以没有刺向黎司君的心脏,也有这样试探的隐含意味在。 这让他不由得更加怀疑黎司君的身份。 游戏场里,到底还有多少秘密被掩藏?就连红鸟都不知道,或者没有到达有资格探索的高度…… 池翊音瞥向红鸟,若有所思。 红鸟:“?” “怎么了?” 红鸟纳闷的看向池翊音刚刚注视着的战场:“难不成池哥你也想要去外面撒欢,还是想要大猫猫?” 因为名字里有鸟而最烦猫·红鸟:你们这些人是不是有病?猫有什么可爱的,兔子才可爱好吗?两米长的大猫猫有什么用,当是大号手办搜集吗:) 红鸟腹诽嘀咕着往战场上看,却缓缓睁大了眼,指着战场一时说不出话来。 池翊音眼见不对,立刻转头重新看向战场。 也刚好看到了战场上情形变化的瞬间。 原本温柔如水的长裙女子现在神情凶悍,如同女武神一般大杀四方,所有冲向她或是她身后人偶娃娃的腐尸,全都被她斩落剑下,尸块在地面上堆积了厚厚一层,腐臭血迹冲刷,看不出原本的地面模样。 穹顶之下,神殿上充斥杀戮,毫无怜悯,只剩下对有罪灵魂最深重的痛恨与剿灭。 然而就在这样的血腥场地,却忽然有凛冽的风吹刮而过,吹散了所有浓重血腥味,像是从天上来的风,不带一丝人间的污糟。 风过处,心神清朗。 黎司君站立在原地,半垂着浓密纤长的眼睫看向自己脚边的腐尸,神情漠然,残酷无情。 褪去了最后的怜悯之后,剩下的就只有理智的公事公办。 比如……有罪者,当入地狱,受九层地狱不可挣脱之苦。 直到新的审判与纪元降临,灵魂方可湮灭而安息。 以黎司君所站立之地为中心,他的血液像是在腐蚀着地面,迅速向四周蔓延而去,原本被尸骸覆盖的地面顷刻间被洗刷一空,连带着神殿地砖一起消失。 剩下的,只有青黑发霉的底色。 原本宏伟壮观的穹顶神殿,现在却像是长久荒芜后的废弃模样,砖瓦雕像上缓缓生出青黑色霉菌,黄金剥落,光芒黯淡。 一瞬息也有一世纪那么久,足够让一切荣耀被遗忘,只剩下斑驳遗迹。 “这是……什么?”京茶发觉不对看过来,却哑然失声。 池翊音眉头狠狠一皱,意识到这是黎司君造成的。 黎司君一手打造了这里,让灵魂有可以安息之所。他给出去的“善良”,自然能够收回来。 就像现在。 既然那些灵魂不满于在这里安眠,那它们就不会再拥有任何机会继续存在于这里。 连带着整个咖啡馆,都在黎司君的冷酷之下被收回。 先是曾经赠予的时间,然后是那些灵魂侥幸拥有过的美好,紧接着就是咖啡馆本身…… 所有的一切都在迅速腐朽老旧,青苔覆盖了穹顶与地面,只剩下锈迹斑斑的狼藉。 池翊音最先发现了战场上的变化,他迅速将笔记本握在手中,书脊落在受伤的手掌心中,缠着绷带的手捧着的书页哗啦啦翻开,落在了之前他书写过的文字上。 然后,他垂下眼眸,视线落在眼前的文字上。 他写的是共性。 却又何尝不是所有将灵魂留在咖啡馆内的人们。 想要将非人之物写进书中为自己所用,最重要的是需要主体,否则就会像绑住空气的绳子,没有木偶,就无法被操纵。 但这一次,却并不一样。 池翊音相当于将所有的灵魂都写进了自己的书中,那些留在咖啡馆的灵魂,都曾经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即便表现出来的外在千变万化,但最根本的底层逻辑却是相通的。 那就是——软弱。 抓住了核心,就相当于抓住了那些灵魂本身。 现在对于池翊音来说,不论从地狱中冲出来的灵魂是怎样庞大的数量,他都可以使用共性操纵它们。 生或死,留在这里等待杀戮,或是离开。 池翊音迅速让自己进入平静的状态,他深呼吸几口气,心跳趋于平稳的同时,耳边也只剩下风声,再无喧嚣。 他手捧书籍,像是握紧神谕,平静的迈开一双长腿,跨过屏风走进战场,出现在穹顶之下。 地面上迅速蔓延的老化与青苔都没有触碰他,凡是他走过之地,金光粼粼,像是时光再一次显露神迹,在丑陋真实的废墟之上,重建新的国。 池翊音安静的行走,没有任何腐尸胆敢触碰阻拦他。 它们畏惧的看向池翊音手中的书,目露惊恐,像是一直以来拼命掩藏的真相被其他人发觉,最无法示人的丑陋被曝光于太阳之下。 腐尸发出源自灵魂深处的惊恐嘶吼,连滚带爬的远离池翊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