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被他写进书中的非人之物,也都像是漏了气的气球,失去了来自池翊音的力量后,重新变成了字句,似乎从未存在过。 教授也被迫沉睡在故事中,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就感觉到自己所在的故事,松动了。 像是长久干渴的植物,终于有甘甜的水源注入,于是干瘪将死的植物重新复苏,焕发生机,从文字变成了构造世界的支柱。 新的世界拔地而起。 教授的魂魄也慢慢恢复了自我意识,回想起池翊音消失之事的第一时间,他就担忧的想要前去寻找他这位恩人,朋友与学生。 但是不等他行动,就有另一股冰冷的力量追踪到了他,将他塞进了一副躯壳。 而他关于池翊音和其他一切的记忆,也逐渐变得模糊,远去。 他似乎有了一个新的身份。 不再是大学校园里醉心于研究和教书的民俗学教授,也不是为了采风而死在路途中,甚至连自己的学生和助理都没能保护下来的无能教授,而是一个从出生之后就先天智力不足,从来没有走出过村庄一步,一生囿困于井中的痴傻青年。 他有了一个母亲,一个爷爷,家庭关系似乎是永远理不清的诡异。 而在那个已经衰败荒凉的村子里,他只记得一件事。 ——会有人前来此地,并且,死在这里。 那是那人本应得的考验。 虽然不明白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青年就是如此坚信着。 并且,在那里的漫长而无聊的时光中,他那些混沌不清的记忆,也向他露出了一条缝隙,从中隐约泄露出的线索勾起了好奇心,也让他开始在村子里看似漫无目的的闲逛,试图翻找到有用的信息。 而就在这样漫长仿佛没有尽头的等待中,他果然等来了一个人。 ——暴雨夜里,前来借宿的青年。 在看清池翊音面容的那一瞬间,他眼瞳紧缩,记忆松动,模模糊糊想起了很多事情。 比如对池翊音的亲近信任,比如他自己本身并不属于这个山村,也并没有什么母亲爷爷。 即便那时教授并没有完全想起自己的身份和人生,但还是本能的信任依赖着池翊音,并且带他去了隔壁人家荒废的院子。 自此,池翊音在猛烈冲击之下,恢复了属于自己的记忆。 教授也回忆起了这一切。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却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无垠宇宙中的一粒星尘,找不到落点,也无法停止,只能漫无目的的等待。 于绝对的死寂中。 然后,各个时空开始爆炸,交汇,融合。 弱小的时空湮灭,整齐划一向某一个时空靠近,成为它的一份子。 而教授也抓住时机,进入了那个时空。 在箱庭中,他感受到了类似的本源力量,如同一条长时间缺水的鱼被重新放回大海,重新恢复了力量,连呼吸都变得畅快。 他知道,曾经在自己眼前失去踪影的池翊音…… 就在这里。 并且,这整个箱庭,都与他在生前曾经历过的场景一模一样,仿佛他死前记忆的重现。 于是,凭借着自己对池翊音的了解,教授知道,他一定会前去大阴村寻找真相和离开的方法,因此才早早的等在山路上。 果不其然,他在这里,与池翊音重逢。 一人一鬼走在山路上,说笑着向大阴村走去,谈起自己在与对方汇合前的经历时,都将痛苦与磨难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反而说起了那些有趣的经历。 好像他们并不是在游戏场里走了一圈,几度面临死亡的危险,而是在出门远游,度过了一次愉快的假期。 “老师,你真应该去看看的,你能想象得到吗,在城市角落里竟然有那么有趣的咖啡馆,而且最重要的,那里挑高通顶的书架上,摆满了几千年来散佚的所有经史子集。” 池翊音眉眼含笑,神情轻松,只字未提副本中的凶险,甚至还有些遗憾:“可惜了,如果那些书都放在图书馆,恐怕民俗学的学生们,你在学校的那些同僚们,应该快乐疯了吧。” 教授也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咂了咂嘴巴有些遗憾。 “你的新书怎么样了?” 教授笑吟吟问道:“我们分开的时候,你还在筹备自己的新书。怎么样?马家大宅有你想要的故事吗?分开这段时间,你不会偷懒了吧?” 教授佯怒,笑着打趣道:“知道你们写小说的,总喜欢拖稿子,等灵感之神眷顾,但你可不能懈怠,不然你的编辑就不会我出版科普书了。” 池翊音也被逗笑了,笑着向他摆了摆手:“老师你放心,马家大宅的故事,早已经写作完成,不仅如此,与你分别的期间,我还完成了其他几本。” 他向教授眨了眨眼睛,笑道:“这样说来,反而是老师你偷懒了吧?” 教授连连摆手,咋舌于池翊音的高产,但同时也浮现出淡淡的心疼。 跟随在池翊音身边,他很清楚池翊音是怎样写作的。 去最深、最痛苦的故事最核心的底层,以己身承载当事者全部的痛苦与崩溃,揣摩人性与情绪,学习他们的情感,了解悲剧中每一个发展的细节与走向,与满心怨恨与愤怒的鬼怪共情,将自己一次次抛进情绪的深渊,再重新爬起来…… 池翊音的故事,在痛苦中千锤百炼。 他将自己逼到死地,承受极致的痛苦,然后才以灵魂嘶吼,将所有的经历写成故事,完成一部作品。 如果池翊音高产,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他在这段时间里,经受了足够多的危险。 教授忍不住有些心疼,自家孩子自己疼,他都不知道池翊音到底经历过了什么。 池翊音看出了教授的情绪,本想将书稿拿给对方看,来岔开话题,也不让对方继续难受下去。 但是,他的手伸向大衣里面,却摸了空。 ……他随身带着的笔记本,早就不在身边了。 池翊音所觉醒的力量是“创造”,新系统又怎么会让他带着力量进入箱庭? 不论是马玉泽还是顾希朝,他们以及他们的故事,全都被隔绝在了箱庭之外。 池翊音唇边的笑意浅淡下去,那张俊容面无表情时,显露出了十足的危险与锋利感,几乎能割伤人。 但是下一秒,他又重新扬起笑容,若无其事的转换了话题,与教授说起了眼前的情况。 大阴村。 如果说99年的那场恐怖经历,还有人知道,那也只剩下池翊音和教授了。 而唯二两位知情者,现在就站在再一次复现的大阴村山林里。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他们将要面临的,是怎样的危险。 “不用担心,老师。” 池翊音微笑:“虽然大阴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