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为齐务司司长,来幽州分部巡查,有何奇怪?陆先生在这个位置时,不也是如此?” 陆子溶愈发讶异,不明白他一个太子,为何不在京中度日,反倒跑到这偏僻之地来。 但他并未多问,而是起身朝傅陵一礼,直陈道:“陆子溶作为凉州使,拜见大舜太子殿下。此番前来,实乃凉州有难,境内起了瘟疫,却无良方,故前来向大舜求助。望殿下不吝援手,拯救凉州生民。” 一听这请求,一旁侍立的官员便道:“凉州将齐务司驻扎之人赶走,不受大舜管控,如今怎还有颜面来向大舜求援?” 傅陵狠狠剜那人一眼,而后清了清嗓子,“凉州与大舜原本同属一国,凉州生民亦是孤的子民,如今凉州上门求援,焉能不管不顾?” 他的目光与陆子溶相对,眉眼弯弯,“不知瘟疫起源于何时何地,感染之人有何症状?” 陆子溶从怀中拿出几张纸呈上,其中记载了关于瘟疫的详情。 傅陵快速看过一遍,忽而眼中一亮,将纸张递给侍立的几人,“你们看,这上头的症状和云州瘟疫是不是类似?” “果然如此!”众人纷纷点头。 傅陵吩咐道:“将这些拿给咱们的大夫瞧瞧,再拿去城东的医馆,那边的大夫是从云州回来的,应当认得症状是否相同。倘若果是同种瘟疫,便快马赶赴云州,要来他们的方子!” 他挥挥手遣散众人,捏着下巴念着:“云州的瘟疫,为何能跑到凉州来……” “为何要帮凉州?”冰冷的话音,傅陵抬头,面前人的神色比言语更冷。 傅陵被他看得莫名心慌,讪笑道:“既然是陆先生的请求,做学生的哪有不应的道理……” “你寻求药方乃是公事,岂能出于私情。况且,我与你并无私情可言。”陆子溶又拿出一张纸给他,是凉州答应提供幽州一年盐用的契约,“舜朝为凉州做事,凉州给予报酬,此为公事。” 傅陵看清内容,心中郁郁,却不得不强颜欢笑。 然而还没笑出来,就又是一声:“你莫再这样叫我。” 傅陵彻底笑不出来了,他只能扯着嘴角让表情不至于失态,垂眸嗫嚅道:“陆先生可从没说过,不认我这个学生……” “我预备每年找个地方深入体察民生,我自知在边境做了许多错事,今年便选了幽州。这几个月来,我在这里做了许多事,不仅有利于幽州,更有利于凉州……” “罢了,随你。”陆子溶侧了身,一阵穿堂风过来,催出他两声咳嗽,“实话告诉你,我是将死之人,活不过今年了。” “陆先生!”傅陵心下一沉,不由自主上前抓住他的手。 “你的手好凉……走了一路累着了吧,这厅上凉,陆先生随我到暖阁里坐坐?” 陆子溶不由分说抽出自己的手,“我此来既为公事,自然该在公堂。等太子殿下寻得药方,我自会来取。” 傅陵道:“怎好劳烦陆先生远行,我让人送往凉州便是了。” 从幽州回来,陆子溶去了致尧堂里。新建的总堂在凉州郊外,虽然简陋,却也五脏俱全。 他这次回到边境,主要于各州奔波处理事务,很少去堂里。他能感觉到,自上次致尧堂遭难后,堂里不少人并不真心顺服他,毕竟他未曾解释也未曾安抚。 对陆子溶来说,将心绪外露实在是件危险的事。 不过他也不甚在乎众人如何想他,毕竟存世时间不久,是是非非都不要紧了。 只有海棠和他说的话多些。那天海棠偶然和他讲起:“我做了一个梦,梦里堂主你真的被关在了东宫,我们要救你你还不肯,非要去感化那什么舜朝太子。” “后来你在凉州被罗大壮抓了,我们来救你,你却非要回京城。结果呢,你跟着傅陵回去了,他却把你害死。” “我们又救了你一次,在刑场让你假死,才逃脱舜人的魔爪。只不过你身上的毒到时候了,我们谁也没办法……” 陆子溶听着觉得不对,渐渐垂下目光,最终缓缓道:“那不是梦。” “同样的记忆,我和傅陵都有。” 海棠愣了许久,“原来如此。怪不得你要杀他……” 陆子溶「嗯」了一声,正要继续读文书,却见海棠凑过来,问了个令他哭笑不得的问题:“那堂主当时……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若是旁人这样问,他的脸色定然立即冷下来了,但和海棠不会。他无奈道:“权宜之计罢了,如何还当真呢。” 海棠不依不饶:“可你们……肌肤相亲那么久,难道生不出情愫么?我若睡了什么男人,走时都会不舍的!” 陆子溶:…… 海棠:“那你们寻欢之时,谁上谁下呀?” 陆子溶:…… “堂主!”一名堂众的声音打破了这尴尬,“外头有个凉州官府的人找你。” 陆子溶轻咳两声,朝海棠扔下一句「少管闲事」,便出了门。 致尧堂隐藏在山林深处,陆子溶走到大路上才见着人。来人是孔义,见到他匆匆道:“城门口来了个舜人,说是来送药方的,指名要见陆公子。我们管他要他都不给,没办法,只能来找您了。” 陆子溶道:“许是那边怕出什么闪失。不要紧,我去一趟便是。” 他牵了马向城门行去,出来得匆忙未曾添衣,今日又有凉风,吹得他咳嗽不止。 陆子溶到了城外,见道中停着一辆车,两侧还有数人侍立。他压下喉间寒意,朗声道:“在下陆子溶,阁下可是来送药方的使者?” “是,正是——” 车帘掀开,露出的是傅陵熟悉的笑脸。青年仍如昔日那般俊朗,却不似从前眉目飞扬,眼波里竟好像多了一抹沧桑。 一见到此人,陆子溶的脸色便冷了下来,“一张药方罢了,如何劳动太子殿下亲自送来?” “这何止是药方,这是凉州千百人的性命!自然要谨慎了。”傅陵跳下车,步履是刻意作出的轻快。 他来到陆子溶面前,正要递出药方,恰好陆子溶寒症发作,通身一颤。 递药方的手顿住,“陆先生……穿得如此单薄?” 陆子溶穿得并不单薄,于常人而言甚至有些过度。只是没有加大氅或是斗篷,挡不住风,他这种一吹即透的体质便极易受寒。 傅陵犹豫片刻,到底把药方塞在陆子溶手上。这时候若不给,反倒像是要挟。 接着,他扶着陆子溶的手臂,轻缓道:“坐我的车回去吧,里面生了火,上去暖和暖和。” 陆子溶嗤道:“我若要用车,从城门楼里借……” “药方珍贵,”傅陵打断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凉州又太乱,我想看着它平安送到掌事之人手里。” 大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