务繁忙,没人去打搅他。 只有某次晚饭,海棠亲自送了进去,见陆子溶裹着被子咳嗽,担忧道:“是不是药效到时候了?去东宫解毒吧?” 海棠只知道解毒需要龙脉泉,更详细的便不知了。 听到这话,陆子溶忽然在想,倘若自己果真像他们说的那般冷漠无情,为何当年的小傅陵对自己如此依赖?难道自己对傅陵是不同的? 那可真是愚蠢不堪。对效忠自己的堂众冷漠,却对一心构陷自己的逆徒付出真心。 “堂主,想什么呢?”海棠的巴掌在他面前摇晃。 陆子溶回过神,淡然道:“那药丸名叫「二十一」,只有二十一颗,要节省着用。我还有些精力,再等等吧。” 他其实没什么精力了,只是一时不知该找谁解毒。 又过了几日,陆子溶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午后被雨点落地声吵醒,感到浑身软绵绵的,费了好大力气才爬起床。 他觉得自己有些撑不住了,思来想去,决定去一趟东宫。傅陵的伤就算没好全不能沾水,那边自己先下去泡了,然后在屏风后面做也是可以的。 然而他推开门穿过走廊,举了把伞来到院里,眼前的情形却令他讶异。 院子里站着十几名堂众,刚好都是他从总堂带过来的那些,都没有打伞。远处的墙根下,一排人背缚双手跪着,一直延伸到院外,看着有上百人。 见他出来,一名堂众上前两步,直接就跪在了雨地里,朝他抱拳道:“堂主,重九堂各分部余党已全部拿下!” 陆子溶一怔,望过那排被绑着的人,当真有几个眼熟的面孔。 “你们这是做什么?”他沉声道。 就是要拿人也该由官府来办,就算致尧堂出手,也没道理越过他这个堂主。但毕竟是功不是过,他不想出言指责。 可对方竟一个头磕下去,话音在发抖:“堂、堂主,重九堂为祸一方,总堂虽被捣毁,可分部不消停,仍在制造骚乱。况且这些堂众不少是从致尧堂跑出去的,背、背叛了您,当真该死!我们都抓来了,您杀了他们泄恨吧!” “你跪在雨里,行如此大礼,就为说这个?” 对方沉默片刻,回头一望众人,那十几名堂众便纷纷走进雨中跪在他身边,一齐拜陆子溶。 “我们听闻堂主审问逃走之人……万分惶恐。堂主若知道当日是我们不曾禀报,才放跑了这些人……先给您请罪了!我们把叛徒都捉回来了,若要责罚,求您手下留情……” 陆子溶胸口突然发闷,生生逼出一团寒意,身子猛地颤抖,伞一歪,湿了半边衣裳。 方才在京州府,那人犯招供时他也想到,当日同时有多人与冯逸会面,表明此事定然已在堂中传开,却无人向他告知。那种情形之下,堂众心存畏惧也属寻常,所以他并未深究苛责。 可为何眼前这些人,竟认为他会因此责罚他们,还特意抓了重九堂余孽讨好他…… 他就,这么可怕吗…… 陆子溶身体的颤抖落在对方眼中,却成了愤怒的信号,他们不断行礼,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堂主恕罪!堂主饶命!看在我们跟随您多年的份上,饶我们一命吧……” 雨水打湿肩头,凉意渗过全身,陆子溶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在地。 扶住他的是海棠,她被这边的动静引来,便见到自家堂主站立不稳,连忙上前扶住。才帮他撑好伞,又见地上跪的一片朝她这个副堂主求情。 海棠问清原委,眉头攒起双眼圆睁,吼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过是个知情不报,就觉得陆堂主会要你们的命?你们把堂主当什么了?!还抓什么重九堂,我呸!你们居然敢如此羞辱堂主……” “小海,算了。”陆子溶摇摇头,“让他们把人送到官府便是。” 大家面面相觑,愣愣望着他。海棠摆手道:“没听见堂主的话?还不快去!知情不报的事堂主不计较,你们这次妄自揣度主上,回来我倒要好好罚一罚。” 众人终于从泥地上起来,收拾那些重九堂成员去了。 “慢着,”陆子溶叫住他们,“此次剿灭重九堂,没有伤亡吧?” 本是随口的问话,却让众人顿住脚步。有人磕磕绊绊地回话:“有、有个叫凌威的堂众,他死在重九堂营地了,尸首还在那……” “什么?”陆子溶略现厉色,“堂众死在营地,你们就这样回来?” “是……抓重九堂要紧,原本打算另去收尸的。” 陆子溶不再追问。他明白,这些人将此事暂时隐匿,是为了利于他们的「请罪」。 众人绑着人犯前往京州府。经历这么一幕,陆子溶再没了去东宫解毒的兴致,左右不是撑不下去,他打算再拖一阵。他回屋歇息,海棠找来大夫,煞有其事地给他把脉,他却只要管风寒的药。 待众人退下,陆子溶披了斗篷在窗边看雨,脑海里徘徊不去的却不是众人请罪的情景,而是那个叫凌威的堂众。 虽然陆子溶和大多数堂众并不多话,但他叫得出大多数人的名字。他记得凌威的长相,想到此人因为大家荒谬的揣测就曝尸荒野,他感到心痛。 那些荒谬的揣测,又何尝不是因为他陆子溶。 他决定亲自去给凌威收尸。 就算身子抱恙,去趟营地带一具尸身回来,总是够的。 …… 这天,躺了大半个月的太子终于出门了。 傅陵本就旧伤未愈,又被陆子溶结结实实打了一顿,到能出门时身上也缠着绷带,加一层衣裳还显得臃肿。 窝在东宫太久,他先去六部衙门巡视一圈,又去齐务司看看情况,最后到了京州府。远远他便看见一伙身穿致尧堂服装之人,押了一车囚犯守在门口。 傅陵不动声色,让自己的车驾停在侧门,避开外头的人进入京州府。 他如今代理国政,京州府按理也是他所辖,但自从他在此被定了罪挨了打,众人在他面前难免尴尬。他臃肿的衣裳没有系死,带子开了一根,衣角卷起,露出身上的绷带。 几名京州府官员愈发窘迫,京州府尹干脆在他面前跪了,张口便是一连串请罪的话。 傅陵无奈一笑,亲自动手将他们一个个扶起来,“好好的跪什么?孤自己犯下的罪行,理当受罚。齐务司的人动的手,还能怪在你们头上?再说孤没怎么伤着,做给人看罢了,前几日宫里还送来不少东西呢。” 宫里的确送过东西,不过不是他爹傅治送的。太子纵容手下殴打人犯,或是太子被判四十鞭,反正没死没残,尚能处理政事,傅治就不会关心。 倒是沈妃,觉得太子犯错宫里得表个态,而她目前是位分最高、最受宠的妃嫔,就送了一把戒尺和一堆补品。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