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溶面上淡淡。 只是在石寅气鼓鼓地回屋后,陆子溶去了使团休整的屋子,见众人已收拾得差不多,便来到花继绝面前,朝对方一礼。 靠得近了,陆子溶不知为何心跳得很快,大抵是天气闷热,还有些喘不过气。在这种怪异的状态下,他有一瞬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怔愣片刻后,才垂目开口:“可以请花公子吃一盏茶么?” 无论是官府客卿还是使团团长,都不是正式的职务。陆子溶以「公子」相称,意图非常明显,这是私事。 “还是改日吧,不好让大家等我一个……” 陆子溶注意到,对方不由自主地往后迈了一小步。他心里一凉,绝尘公子美名遍天下,若是他主动邀请,即便是政敌也很少直接拒绝。 然而使团众人却道:“还要再收拾一会儿,这可是陆太傅……” 花继绝被同伴卖了个干净,只得不情不愿地跟陆子溶去了里间。 “这是双叶薄荷茶,今日这样将夏未夏的天,消暑再好不过。边境之地不兴这个,你尝尝可用得惯。”陆子溶深谙待客之道,亲自满上对方的杯盏。 花继绝举杯便饮,杯盏挡住表情,不知为何,陆子溶觉得他此刻有些局促。 “今日之事,陆太傅不必忧心。”花继绝一边用茶一边道,“花某为凉州官府做事,自不会委屈了凉州人。这边还有陆太傅坐镇,太傅才是手持金印之人,不必怕他。” “你知道金印?”陆子溶抬眸与他对视,或者说,与那块布条对视,“石司长并非信口胡诌,他敢如此威胁你,你又全无顾忌,他日回到舜朝,你必将受丞相一派的牵制。不可为了一时意气,不顾自身前程。” 口中吐出的话全不受控,这样劝说对方,明明对陆子溶自己毫无益处。 “陆太傅不必担心我,我此生都不会回舜朝。”花继绝一饮而尽,起身告辞。 陆子溶几乎是出自本能地拦他,“这便走了?我还有些话……” “一盏茶。”花继绝将茶盏往桌上一敲,粲然一笑,“陆太傅说,请我吃一盏茶。” 陆子溶哭笑不得,又是自己理亏,只得由着他去了。毕竟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留人家是为了什么。 凉州与大舜的第一次会面并不愉快,石寅叫停的原因,陆子溶大约能猜到。若只是写信回京与丞相通报情况,那倒没什么;就怕趁这档口搞出什么骚乱,把凉州搅混了,再趁火打劫一番,就不是他能够阻止的了。 “太傅,您有必要亲自去凉州么?”怀忧一边扶自家主子上车,一边劝道,“您就带这么几个护卫,要是让凉州人摆一道可怎么办?您若是怕那里出什么乱子,多派下面的人盯着就是了。” 陆子溶无奈轻笑,“凉州人是不会算计我的。” 此番去凉州,陆子溶也是想回故地看看。如今的凉州知州仍是孔义,当初他对孔义、对凉州都是有恩的,所以并不担心。 至于还有没有其它的意图…… 陆子溶觉得自己心里隐隐怀着见不得人的希冀,由于太过隐秘,连自己也无法觉察。 从秦州官府到与凉州的边境,四下越来越荒凉,陆子溶身边一辆朴素的车驾便越来越显眼。往来凉州的大多是富商,朴素到过分的车很难不惹人生疑。 陆子溶吩咐车夫不远不近地跟着,一直追到了凉州城的闹市。然而当他到达时,车停在路边,车上已空无一人。怀忧将车厢检查一番,什么也没发现。 是自己紧张过头了么?陆子溶用指骨刮开蹙起的眉头,下车在街市中闲走。 自打孔义出任凉州知州后,这块千疮百孔之地总算免于战乱,仅两三年便明显富庶起来。这条街店铺林立,小贩叫卖、行人往来不输大舜其余州府,再见不到从前的饥馑。 不过制盐、贩盐的店铺占了几乎一半,不仅是因为凉州人有制盐的独门秘方,更是因为在稼穑铸造等方面,凉州人的手艺跟不上,卖不出好价,便渐渐没人做了。 陆子溶顺着人流前行,被他们带到一条全是歌楼舞榭的街上。玉盈会没落之后,凉州涌现出多家乐坊,直接凑了一条街。百姓的日子过得好了,自然有闲钱到这种地方消遣。 “心月楼?”陆子溶望向最为繁忙的一家歌楼。怀忧奇道:“开遍大舜的心月楼,都开到凉州来了?” 这话让一旁的小贩听去,她热情地解释:“这家店和大舜的心月楼没有关系。当初这家的老板重金延请花青天题匾,花公子落笔就是这个名儿。” 听到花继绝的名号,陆子溶莫名浑身不自在。怀忧全无察觉,“倘若日后大舜收复凉州,也不怕真正的心月楼找他们算账?” “真正的心月楼不会找他们算账,只会见他们做得好,收并了他们。这个花继绝,做得一手好生意。”陆子溶沉声道,“老板,这心月楼掌柜的是什么人?” “唔,掌柜的姓沈,他家女儿原本是玉盈会有头有脸的沈书书姑娘,前些年获了罪。好在有花青天帮忙,把玉盈会抄没的钱财用来重建乐坊,沈家才得了生计。” 玉盈会,沈书书,花继绝……陆子溶凝眸思索,这些事似乎有什么联系。 陆子溶问完话,随手在摊子上买了一对香囊。此时心月楼大堂人声鼎沸,台前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观众,陆子溶进去看清台上,着实一愣。 这人不是——花继绝吗? 花继绝一身劲装执剑而立,虽看不到眼神,仅凭傲然的身形,便被那意气风发的姿态所感染。陆子溶忽然觉得今天穿得多了,分明没有那么热,到了聚集之处便感到浑身躁动不安。 一旁的观众告诉陆子溶,这位花公子今日在此设擂,打擂者若胜过他,他便答应对方一件事,反之亦然。 花继绝是官府客卿,手中握有不少权力,可凉州百姓知道他的为人,而且从未听闻他有武功在身,所以无人贸然上台。 这一出是为了吸引谁?陆子溶很快冷静下来,盯着台上的身形。 片刻之后,人群中竟真有人跳上台,从袖中抽出短刃,直向花继绝刺去—— 接下来,凉州百姓们第一次见识到了会武功的瞎子是如何打架的。花继绝不必看对方的出招,竟能准确感知对方下手的位置,一招招化解攻势,再趁对手震惊受挫之时将其掀翻在地。 台下有懂行的给众人讲解:“花青天感受到风声和气流,就知道对方往哪打了。” 而陆子溶看得更透,花继绝出招的时机十分巧妙,掩盖了他双手无力、下盘不稳的事实。身法如此出色之人,力道却远远不及,他不会是受过什么伤吧? 这个花继绝身上,似有不少秘密。 第一个挑战者倒下后,人群中忽又跳出几人,不顾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