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诏书?”尹必缓步上前。 傅治轻蔑勾唇,“在仙岛上架设金刚网,还弄得满岛都是刑具,好想法。朕还以为这么些年过去,你早就想通了。” 「哗啦」一声,包袱被扔在地上,里头竟全是又粗又结实的铁链。 “我自然想通了,生死之外,更有甚者,不是么?” “想不通的人,才会求什么长生。” 傅治霎时明白了什么,突然大吼:“朕给你的还不够多吗?!你当年不过是个药铺管账的,朕救了你的命,爱惜你的才华,为你保举仕途,让他手握重权,你不但不知感恩,竟还心存妄念,悖乱欺君,枉费朕一番苦心!” 尹必冷笑,赤红目色盛着隐晦的绝望,“你以为……我想要的是权力?当年我算错宫里的药钱,得陛下宽恕才捡回一条命,为报陛下恩情入朝侍奉,殚精竭虑这些年,难道你不知我想要什么?不过是视而不见罢了。” 傅治抬眸,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没有。 尹必举着铁链踱步上前,“你废了整个内廷的宫人,人道你强硬冷血,而我知道,你这个九五之尊才最为弱小。只有我懂你,只有我愿意带你离开这里,到仙岛上过只有你我二人的日子,远离心怀不轨的妃妾和儿女,再也不必担惊受怕。这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我给过你机会了,我的陛下。你不识好歹,就别怪我动粗了。” 傅治听着这些话,眸色渐渐转淡,他眨了眨眼,语气是不合时宜的平淡:“禁宫守卫森严,你以为你能得逞吗?” 尹必哈哈大笑,高声道:“可惜啊,当年济王案后,你和禁卫军清算个不停,殊不知你的御前侍卫,已经落入了谁的手里——” 傅治方才是明知故问,但对方的答案有些长,给了他最后的时间,让他补完诏书的最后一行。 他脸色苍白,盯着那行字,忽而释然地笑了。 哗啦—— …… 傅陵这一夜没怎么睡好,到了寅正自然便醒了,去拍榻上的人,喊他、吻他、咬他都没反应。见对方昏睡的模样,傅陵浑身躁得慌,也知道不是时候,只得压下冲动,将人扶起来替他更衣梳洗。 他取来刚从井里打的凉水,用帕子沾了往陆子溶唇上点,终于叫醒了人。 他们离开陆府,去到宫外等了片刻。这天是朝会的日子,没人会拦陆太傅,宫门一开,傅陵没走几步便低声道:“侍卫布防有异,直接去乾元宫。” 越往乾元宫走,侍卫的分布就越稀疏。傅陵心道不好,快步来到正门,发现这里竟无一人看守。 寝宫大门突然被推开,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尹必摇摇晃晃走出来,他双目无神、眼眶发黑,脸颊却泛着红光,表情扭曲而狰狞。 他走到阶前,直勾勾望向远处,一个踩空,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下来,脸朝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子溶一眼便知道他没死,不去管他只管进屋,见傅治靠着墙,头歪到一边,似乎昏过去了。此人浑身绑满铁链,衣衫被扯破,肌肤伤痕遍布,鲜血淌了半个屋子,尤其在他双腿之下最多。 陆子溶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死了。 不在值守的侍卫,疯了似的丞相,铁链缠身失血过多而死的皇帝。 仙岛上的金刚网和刑具…… 陆子溶很快还原了昨夜情形,微微蹙眉。 宫殿外,王海带着几名侍卫,一瘸一拐地前来。此人跟了皇帝多年,没那么好收买,但他青紫的面色告诉陆子溶,他昨夜很可能被毒晕了。 王海查看了乾元宫内,面色如常,只是把目光投向了陆子溶,小心地问:“可要让侍卫拿下尹丞相?” 他知道现在该谁主持大局。 “不。”陆子溶沉声道。若是正经审他,不定吐出什么丑闻来。 他望向傅陵,对方虽戴着蒙眼布,但已换成了透亮的,给一个眼神便能叫来。 “杀了他,你来动手。”陆子溶道。 “我?”傅陵疑惑,“陆太傅自己动手更好吧?” 陆子溶略偏过头,压低话音:“没有罪名,我一个太傅,用什么道理杀丞相?你快些,要来人了。” “哦,也是。”傅陵在附近转了一圈,搬下堂前供奉的日晷盘。他动手杀一个丞相,的确不用任何理由。 要砸时,他却又是一顿,“我管这闲事做什么?让他对刑部说去,这宫里不可说的事还少么?” 陆子溶无奈一叹,靠在他耳边说:“尹必杀了你父亲。你们相厌二十多年,临了替他报个仇,还他个发肤之恩,也算两清了。” “嗯……先生说得在理。”话音一落,他毫不犹豫地将石盘砸在尹必后脑,然后把此人翻了个面,假装是从台阶上仰面跌落而死。 尹必杀了他父亲?傅陵将这句话嚼了嚼,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有什么感觉,但又的确没什么感觉。 见这情形,王海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意图,正要入内处理现场,却被陆子溶拦下。 陆子溶自己先进了屋,他要确认,昨日皇帝口头答应他的那份诏书,到底写没写。 桌上放着几张纸,陆子溶取来,发现正是自己要的东西。有皇帝亲笔罢免尹丞相,善后也就容易多了。 接着他看到最后一页,那是一份立储的诏书。 可是这…… “花公子,”陆子溶突然唤道,“你过来。” 陆子溶递给他这几张纸,又从怀里取出昨日皇帝当他面给傅陵写的家书,一并交予他。 “这都什么……” 傅陵起初还是疑惑,看到最后却猛然僵住。 昨日陆子溶说,皇帝决定把尹丞相的权柄转移给他,代价是要求他一心辅佐即将被立为太子的六皇子。可为何今日这份诏书,最后写的是—— “立三皇子陵为皇太子。” 这页纸前头的笔迹工工整整,最后一行却突然匆忙起来,似乎执笔者正承受着很大压力。 那时尹必应当已经进屋了,傅治想来知道自己过不去今夜,所以临时改变主意…… 为什么? 傅陵想不明白,他翻开陆子溶给他的另一封书信,快速看完后,就更不明白了。 这封信里,他的父亲分明那样厌弃他,为何在临危之时,做了这么个决定? “先别多想,”陆子溶道,“虽然最后几个字笔迹有异,但能分辨是本人所书,再配上昨日这封信,可以证明你的身份。一会拿掉蒙眼布跟我出去,先给他们看前几页,再宣读立储诏书。到时候我带头跪你,他们没人敢有异议。明白了吗?” 许久,对方没有任何反应。陆子溶看过去,见傅陵一动不动地杵着,埋下头,低垂的眼睫遮住神色,仿佛长在了原地。 桌上油尽灯枯,晨雾几已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