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几不可闻,可高靖南的眼睑却抽搐了一下,他想握住手中的东西,但手指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的掌控,用尽全部的力气却只是将手抽搐着曲起几分,眼前一阵纷纷扰扰的画面遮住了视线,最终定格在了落日关高耸的城墙之上。 稚嫩的少年总是看不够大漠戈壁的朝晖夕阴,他不懂战争的残酷,只是惊叹于山河的壮美。 单薄瘦小的身躯在军营中格格不入,却倔强地为了讨好他把自己累到昏睡不醒,那个哭着写下殿下二字的他,那个在炮火连天的恐惧中扑向身前的他,是假的吗? 画面转得太快,高靖南觉得自己不过转了个身,漫天黄沙忽地变成了宁王府里繁花似锦的海棠木,他似乎长高些,在树下选了好久,踮起脚尖剪下了最美的一枝。 书案的一角,一枝姿态秀雅的海棠花怒放着,少年站在后面,一双眸子闪着光,笑吟吟地等着他的夸奖。 他低下头思索了一下要如何赞扬,可抬起头来那海棠就消失了,站在书案边的人一身暗红的服制,面容已褪去稚嫩,双眸愈发见冷。 何时变成这样了呢,他竟想不起来。 那双眸子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的疏离让他怒气冲天,只觉得眼前一晃,自己的双手正叠放在他的纤细的脖颈上,痛苦的表情打碎了冷漠,才终于觉得自己面前的还是那个他。 只要稍稍用力就行,他会死去。 对,别把他留给任何人。 很简单,只要再加上一点点力量而已。 高靖南嘴角的血已开始渐渐凝结,只能听到一下又一下的出气声,涣散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却无人知晓他看到了什么。 那只试图握紧的手似乎是放弃了,就这样轻颤着指尖舒展开,玉牌随之自他手中滑落,摔在了青石地板上,碎得四分五裂,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双不肯闭上的双眼渐渐失了光彩。 叶时雨看得分明,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随之沉了下去。 高长风此刻说不清心中激荡的到底是何情绪,他看了眼已经无力回天的高靖南,抬起手想靠近叶时雨,可他却慌乱地抬头看向他,迅速向后撤去,而后双手抓起地上的那柄剑,反手便横在自己颈上。 过沉的利剑和急切的动作让叶时雨在自己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可他像没有感觉一样看着高长风, “陛下,请让太医和禁军进来。” “时雨,你把剑放下。”高长风双目几乎喷出火来,咬牙道,“你若执意如此我现在就出去说是我刚杀了宁王。” “陛下只要转身,奴才就自刎于此。”叶时雨睫毛微颤,高高地扬起下巴,那剑锋贴在咽喉上,似乎只要轻轻一颤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命,“是奴才杀了宁王殿下,请陛下即刻让太医和禁军进来,若再拖下去奴才一样会割断自己的喉咙。” 说完,他自己突然笑了一下,“畏罪自杀,这样似乎也不错,会为陛下省不少事。” 高长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今夜的事态竟会发展到这种境地,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恨叶时雨,恨他的自作主张,恨他的执拗倔强。 可他更恨的是自己,是自己的爱不自知,是自己的放手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可他真的无法接受,在这样一个本应尘埃落定的时候失去他。 胸口的闷痛涌向喉间,酸了眼眶,窗外的风依旧是那样没有眼色地胡乱刮进来,眼角的一阵凉意让高长风一震,而后在叶时雨眼中看到了难以自制的震惊与悲戚。 可下一瞬那剑再次逼近,雪白的颈上滑下一颗血珠, “请陛下让他们进来。” 高长风狠狠咬着牙,看向刚才拉扯间被碰倒的碎了一地的瓷瓶,他退后几步捡起了极尖利的一块,拉起袖子,在叶时雨的惊呼声中对着自己的手臂狠狠划下,顿时血流如注,浸透了衣袖。 “萧念亭进来!” 萧念亭见到这一幕双瞳紧缩,极为震惊,但随即高长风沉声道, “宁王意图弑君,叶时雨一心护驾误杀了宁王,暂押诏狱,除朕之外任何人不得提审。” 齐王府已没了往日的热闹,谢松雪依旧与江树和哑奴住在府内那个小院里,每日闲然自得,不问世事。 只是多了个调皮的孩子。 “小殿下,要先写横再写竖,不可乱了顺序。” 清晨凉爽的微风中,小院竹林旁的石桌那儿,高楚昀的小腰板挺得直直地,稚嫩的小手被谢松雪握着,慢慢在纸上写字,一向淘气的孩子在他面前竟听话得紧。 江树在一旁轻轻摇扇驱赶着已经开始扰人的小虫子,眼睛却时不时瞄着屋里已经准备好的早膳,既着急饭菜变凉又不愿打扰到二人习字。 司夜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岁月静好的情景。 “司夜大人?!”江树率先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惊喜地叫了一声,让专心写字的两个人俱是一愣,双双转了头。 “司夜!”高楚昀开心地在谢松雪怀里跳了起来,谢松雪赶紧将他放下,然后看着他一头扎进了司夜的怀里, “我要举高高!” 司夜小心地接着高楚昀,怕他冲得太猛撞着自己,然后掐着他的腋下高高举起,将高楚昀随着身体的飞起乐得直叫唤,奶声奶气的笑声惹得江树也忍不住随着笑起来。 谢松雪一双眸子盯着司夜,见他此时平日里不苟言笑的面容柔和且含笑,一颗心也软得如一汪湖水,本是平静的,却又被激起阵阵涟漪。 齐王头一夜将孩子托付在这儿,第二日府里就几乎都空了,谢松雪心中有疑却也不敢问,在这小院里忐忑了十余日,却见一切风平浪静,心中已隐隐已有了猜测。 如今见司夜毫发无损的出现在这儿,他忍不住走近了几步, “殿下可是事成?” 司夜将高楚昀放下,眼中含着疼爱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再抬头看向谢松雪的时候,面色已恢复如常, “谢先生应该称皇上了。” 谢松雪闻言一震,刻意忽略了刚才司夜脸色的变化所带来的失落感,“那大人此次来是要接我们走?” 司夜点点头,蹲下来又抱起了高楚昀走出了几丈远才轻声说道, “小殿下可还记得你父皇说过的话?” 高楚昀一双眸子亮晶晶的,用力点了点头, “我叫高楚昀,一直住在周山的郭岩镇,我的父王是高长风,母亲叫阿楚,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他还记得自己有过钦儿这个名字,他知道这些都是假话,可他也知道如果不这样说就会死掉,他死过一次,很难受。 “嗯,殿下真乖。” 自打高靖南逼宫之后,高楚昀就再未出过崇云殿,当初服侍的宫人除了温礼全被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