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别姬》里的程蝶衣。 两人一起重温了一遍《霸王别姬》。 “如果一定要给一个定义,我这种类型,被称为‘酷儿’,queer。” “LGBT中没有Q哇?” “勉强和T扯得上关系吧,transgender,跨性别者,但总体来说,酷儿这个群体,拒绝归类,拒绝被主流文化收编。” “那程蝶衣呢?他是作为虞姬爱上了霸王,还是作为蝶衣爱上了师哥?” “那你觉得段小楼爱程蝶衣吗?” “在文革那个揭发批斗的场景里,段小楼一直追问程蝶衣和袁世卿‘有没有’,感觉他是嫉妒的,作为情人的嫉妒,我想他是爱程蝶衣的。” “段小楼就是被异性恋父权体制规训下的一个普通人,他就算爱程蝶衣,他自己也不会接受,所以他一定会娶菊仙,这样才合情合理。” “你是说,有些人,没来得及发现自己的一些倾向,或者不敢承认自己的取向,就被迫成了异性恋?” “随大流,永远是安全的。”晏孜意味深长地看了邓娉婷一眼。 邓娉婷想到了自己被教导的“乖乖女”之路——童年时的芭比娃娃,少女时的粉色连衣裙,还有那一句句“女孩子适合读文科”“女孩子要找个稳定的工作,当老师公务员最好了”“女孩子不能轻易上床”...... 还有那句最刺耳的“女孩子不如男孩子有后劲”。 这些来自亲朋长辈的看似“为你好”的教导,每一句都在形塑她作为一个“第二性”的存在。 邓娉婷就算纵情声色时,心里总有一丝惴惴不安,觉得自己是一个反叛者。 她的前半生,致力于做一个人人称羡的“好女孩”,在这条“康庄大道”上急转弯后,又在所谓“坏女孩”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却忘了,她在是一个“女孩”之前,先是一个“人”。 最初邓娉婷努力塑造自己去符合“父权”的理想,在这条路上幡然醒悟之后,她又拼命去迎合男性凝视。 邓娉婷以为,这样自己,就能获得“爱”。 她始终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客体。 现在晏孜告诉她,“性别”本就没有所谓的原始文本存在,性别是后天建构的产物,在一次又一次的“规范”中,逐渐形成了“男”与“女”。而在这个规范之中,只要行差踏错一步,你就会陷入无边的审判——因为你不符合“大多数”。 大多数,就一定代表正确吗? 我们的人生,一定要符合“正确”吗? 对于程蝶衣而言,他并不是由于“入戏太深”,才认同自己为女子,才爱上段小楼的。他扮演虞姬、扮演杨贵妃、扮演杜丽娘,在层层油彩下,巩固了自己的身份认同,同时也遮蔽了自己爱而不得的极度痛苦。 第四十五章 花吃了那女孩 邓娉婷来到林佑的画室,莫名地觉得今天的林佑,看起来十分陌生。 她也收起了狎昵的神色,公事公办地在林佑对面坐下。 “你看过《哈姆雷特》吗?” 好家伙,一开口就是这种直击灵魂的莎翁经典,邓娉婷赶紧摇头:“没有,让你失望了。” “我也没看过,但是其中的女性角色奥菲利亚,你知道吗?” “《水中的奥菲利亚》?”问题终于来到了邓娉婷的舒适区,她找到了“这题我会”的快乐。 “你看过这幅画?”林佑惊讶道。 “复制品,复制品而已......”邓娉婷无法解释自己是在2021年的上海浦东美术馆看到的这幅英国泰特美术馆的镇馆之宝,只好随口搪塞过去。 “我今天需要你全裸躺在浴缸里,摆的姿势和画中的姿势差不多,但是我会在你的胸口摆上一些花和蜡烛,你能接受吗?” “要一直泡在水里吗?” “肢体、表情和道具的型态到位了,你可以休息一会。” 第N次从浴缸里湿淋淋地坐起,邓娉婷意识到,这个“到位”能把她折磨得痛不欲生。 林佑当然并不是全无准备,他早早选好了花,并且十分有前瞻性地选取了几个不同花材的版本,蜡烛也都事先搭载在花丛上。只不过这些小道具和她这个大型道具搭配起来,都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 “也许这种怪异感称得上是一种冲突的美感呢?”邓娉婷完全没有身为一个纯纯工具人的自觉,忍不住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毕竟林佑阴郁的脸色,实在让人害怕。 林佑阴沉地看了她一眼,邓娉婷马上闭上了嘴,裹紧了自己的大浴巾。 在绘画这方面,林佑称得上是一个暴君,他有自己一定要实现的东西,因此听不进不同意见,更很少采纳别人的建议。 一个小时过去了,进度条仍然为零。 暴怒的林佑和阴沉的林佑之间,一直噤若寒蝉、沉默着扮演道具的邓娉婷决定还是选择前一个。 于是她开始探究林佑最初的设想:“你这个作品想表达的主题是什么?” “抵,抵抗的抵。” “你借用奥菲利亚的意象,是想抵抗命运的无常?” 林佑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如说是抵抗社会的驯化。” 邓娉婷眯起眼,虽然不知道林佑脑海中具体的意象,但是这次的《抵》,应该和上一幅《缚》一脉相承,甚至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是一种延续。 那么水的意象,可能是“随波逐流”。 邓娉婷对自己的推导沾沾自喜,信心满满地开口道:“你听说过云南有一种水生花叫做‘水性杨花’吗?” 林佑打开百度,从图片上第一次认识了这种学名为“波叶海菜花”的水生植物——花瓣白到近乎透明,一簇明黄色的花蕊被簇拥在三片花瓣之中,映衬着碧水蓝天,有着格外动人的清艳明丽。 鼠标飞快地点上了右上角的“X”。 “太有生命力了,不对。”林佑摇摇头。 “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开花就是生命力的最高证明,照你这么说,鲜花都不能展现你要的意象了。” 邓娉婷不死心,继续找别的出路:“草行不行?《诗经》里说的那个,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那我不如写首诗得了。”林佑没好气。 接连被打抢并没有让邓娉婷心生气馁——我要是一下子就能想出一个很好的点子,那这幅作品的署名权该交给我了。 “或许,问题出现在浴缸上?” 这句话终于让林佑的脸色更黑,他围着浴缸转了两圈,才勉强点点头道:“是我想窄了,可能从一开始,用水的意象就是不合适。”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你用浴缸作为承载水的容器,也有‘装在套子里的人’的意思,和‘规训’也对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