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宫里自是一片惊慌失措的求饶声,年轻的小宫女跪在庭院里瑟瑟发抖,蒋敏则是紧紧抱住蒋莲清的腰身,苦口婆心劝她:“娘娘,娘娘身子要紧,可莫要气坏了自己。”蒋莲清满脸都是怨恨,她厉声道:“他凭什么,凭什么关我?他们家当年祖上种地的时候,我们已经是前朝大族了。他姓萧的算什么东西?” 她如此说着,手上一扬,历五百年依旧如新的天青瓷莲花碗便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蒋敏只得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她哭着说:“娘娘,如今不同了,这话不能再说了。” 蒋莲清粗粗喘着气,她腿上一软,如同泄了气一般,整个人软倒在地上。 她靠着蒋敏,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怨恨。 “姑母骗我,”蒋莲清声音哑然,“她骗我,她说只有这偌大的长信宫,才配得起我的出身,才配得起清溪蒋氏,她说只要我以后可以生下皇长子,就能成为皇后,就能母仪天下。” “她骗我,”蒋莲清扭过头,脸上泪痕交错,满脸都是绝望,“我还不如留在清溪,做我的清溪千金,做我的蒋氏嫡女。” “我何苦进宫来被人踩着活。” 蒋敏紧紧抱着她,如同小时候那般把她抱在怀中:“娘娘,德太妃娘娘也是身不由己,若您不进宫,德太妃娘娘跟顺郡王又当如何,由您在宫里,由您同德太妃娘娘一起扶持,蒋氏才能重复往昔荣光。” “娘娘,不过就三个月,咱们且看他们闹去,”蒋敏轻轻拍着蒋莲清的后背,“等到咱们蒋家复起,等到以后……顺郡王有大机缘,到时候娘娘便能做皇后了。” 蒋莲清眼眸里闪着光,那是期盼的泪珠。 “真的吗?” 蒋敏脸上养洋溢起温柔的笑:“自然是真的,皇帝不瞧您,不喜您,不是好事吗?待以后娘娘再嫁给顺郡王,岂不是天作之合?” 蒋莲清少时也经常入宫陪伴蒋敏,对于这个表弟,她自然比萧成煜要更熟悉。 顺郡王也是风流多情的少年郎,他虽比自己小上几岁,却也无伤大雅,等上两年,正巧也到了适婚年龄,倒也是一桩好姻缘。” 蒋莲清似乎终于清醒过来,她一把握住了蒋敏的手,声音带着悲伤:“姑姑,你回头同姑母说一声,我是为了她,为了表弟,才被陛下禁足。” “还请姑母怜惜我孤孤伶仃,多多抚照。” 她这是明白了过来。 蒋敏摸了摸她的头,终于松了口气:“小姐,咱们不会忍太久,不会的。” 蒋莲清点头:“是,不会的。” 望月宫里面的情形,外人自是无法听闻,但宫中不过这一亩三分地,即便望月宫闭宫不出,也依旧有杂役宫人听了个大概。 蒋莲清本就高傲跋扈,又从未得宠过,宫里人若非因着德太妃和她的出身,早就阳奉阴违,不会叫她望月宫过好日子。 如今闭宫是闭宫,宫人自不忌讳说她闲话,还未到落日时分,沈轻稚就听到了望月宫和嫔娘娘生气砸瓶的新闻。 沈轻稚正在给做的笸箩收尾,里面小布兜都做得很是精致,听闻这事,她不由同戚小秋说:“和嫔娘娘还是年轻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她先动的手,害人不成反被罚,若是我,我定会痛定思痛,把往后的日子筹谋好,光会生气又管什么用?” 戚小秋听她这么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娘娘,和嫔娘娘比您还年长一岁呢。” 听沈轻稚点评蒋莲清,颇有种长辈看晚辈的感觉,很是奇怪。 沈轻稚收好最后一针,把小笸箩往方几上一放,美滋滋端详了一会儿。 “年纪长,心性却没长。” 沈轻稚简单点评一句,就想叫迎红过来,教她做新花样。 结果沈轻稚话还没张口,钱三喜就又过来了。 “娘娘,方才多公公过来一趟,说是玉泉山庄有信送给您。” 沈轻稚有些惊讶:“给我?” 转瞬之间,她便明白是谁了。 一定是跟随太后去了玉泉山庄的付思悦。 沈轻稚欢喜极了,道:“快呈上来。” 钱三喜便忙上了前来,把一封信呈到了沈轻稚手中。 信封是素白的熟宣,上面没有写收信人,只用梅花烙引了一个花印。 沈轻稚摸了摸那花印,一边拆开信封。 付思悦跟着红芹姑姑学了好几年的字,虽不说文采斐然,如今也能简单写一封长信了。 沈轻稚从春景苑去了毓庆宫时,曾同付思悦商量过以后去处,若是沈轻稚想同太后要人,太后也不会不给,不过两人都不觉得这是好时机。 付思悦当时便道:“你身边有了戚小秋,小秋聪明伶俐,在宫中又有关系,背靠尚宫局,她是你身边最好的人选,我若是去了,那以她为先还是以我为先?宫里若是不能统一行事,是要出乱子的。” 她说得很是在理,这些年在红芹身边也越发清醒聪慧。 沈轻稚道:“红芹姑姑是个好上峰,跟着她定有好前程,其实我想,以后……” 沈轻稚许多话都没说,但付思悦也懂了。 她眉头舒展,脸上有着对未来的向往:“我先跟着红芹姑姑侍奉娘娘,待得以后,自要去尚宫局,等我进了尚宫局,咱们一外一内,看谁还敢小瞧。” 沈轻稚现在还记得当时付思悦神采飞扬的眉眼。 她徐徐展开信笺,脸上笑意浓厚。 “阿彩,见字如晤。玉泉山庄一切都好,此处山水清透,惠风和畅,很是养人。娘娘离宫,红芹姑姑便领着我一起跟来,如今我已是大宫女,也能侍奉在娘娘身边。” “这封信是托多公公送回,付了他一两银子做报酬,记得以后加倍还我,”沈轻稚一边看一边笑,“红芹姑姑也很想你,同娘娘说过好几次,娘娘精神好的时候,也很惦念你。” 这就是跟对了上峰的好处。 沈轻稚是被红芹带出来的,如今即便她不在宫中,也能时常在太后跟前提起自己,续上这段缘分。 太后离宫一去便是半年,这半年里变数颇多,世间也从无十全十美的事,所有感情也都需要费心去维护。 自然,同付思悦青梅相伴的缘分是不需要心思的。 付思悦最后写:“娘娘身体已经大好,不会有大碍,你放心便是,我也很好,只盼你更好。” 沈轻稚把这封信反反复复看了三四遍,最后把它紧紧压在怀中。 原来做大夏贵妃的时候,她满门抄斩,再无一个亲人。现在成了大楚的昭仪,她依旧孤苦伶仃,无亲无故。只有付思悦,是她从入宫来就认识的同乡,是她的朋友。 沈轻稚曾经失去过所有,甚至失去过性命,所以对如今能得到的一切她都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