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放给其大盛的父母妻儿。在西域有了家室的,不为朝廷承认,那抚恤银,没有一钱能到这些胡女手中。 无论在何处,女子既不可入仕,非贵胄名下难有恒产。尤其是贫苦女子顶着门户,更比男子不知难出多少倍。 妇人们一边哭求,一边不停歇地磕着头,不过几下额上皆现了伤。 嘉柔依然呆呆靠在那树桩子上,直到见薛琅又要发话,终于站起身,到了赵勇身畔。 薛琅沉默地看着她,半晌方道:“你可有话要说?” 赵勇一动不动跪在那处,抬首看着嘉柔,怆然道:“阿柔,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崔夫人,对不起崔氏满门……” 她心中汹涌,喉间哽得说不出话。 她久久方开口:“赵世伯,你若了解阿耶,便会知晓,他多么欣慰你还活着。安西军但凡有一人活着,安西军的英魂便未灭。” 赵勇闻言,嘶声裂肺哭嚎骤然而起:“我有罪,我罪不可恕,我对不起你们……崔将军,潘永年,赵大拿,李二牛,孙如海,张旺年……” 那些昔日战友的名字牢牢记在他心里,没有一个忘怀,这些名字在无数的夜里伴着他入睡,又频频令他惊醒。 他哭得力竭,声音渐弱,薛琅方道:“先安西军近卫赵勇,战前临阵脱逃,按律当斩。念其未影响整个战势,且连续数年有悔过之举,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他顿了顿,看向王怀安:“多少军棍,可去命一条?” “体壮之人,堪抵四十棍;体弱者,二十便已死。” 王怀安话毕,不由担忧地看向赵勇。 赵勇在战时已伤了腿,这些年又这般劳累,全然称不上体壮,只怕最多二十五棍便要呜呼哀哉。 薛琅扬声道:“罚五十军棍,监外行刑。明日刑二十,此后每半月刑十,直到刑毕。赵勇,你可伏法?” 赵勇听罢,只觉恍惚中又多了几分清明,如一场大梦将醒,虽痛苦却又几分重获磊落的轻松。 他将额头深深抵在冰冷的地上,“罪人赵勇,甘愿伏法!” — 初冬晌午的龟兹城已缓缓吹着冷风。 赵勇被兵卒们先一步带回客栈,监管其不可外出,直至第二日午时行刑,由兵卒直接押去都护府。 军服买卖暂缓,不做商议。 妇人们也渐次散去。 嘉柔沉默地出了巷道,骑上大力在路口仿徨了一阵,方选了往城里的路。 昏黄的日头照在她身上,凭空多了几许迷茫与沉静。 薛琅的眸光久久落在那个十七岁逃家的少女身上,直到身畔的魏七郎唤了一声“表兄”,他方道:“去……陪陪她吧。” 魏七郎便点点头,骑上马追过去,却不知该同她说些什么。 大力走得慢,他也慢慢与她并行,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先开口,“樱桃在安家的马场,最初那半年总是后腿无力,每每撒尿便会尿它自己一腿。二舅父总会帮它清洗干净。他说,马性高洁,乃灵畜中的君子。君子,不该活的那般窘迫……” 他听着她喃喃细语,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樱桃”,是当年在他手中受伤的马。那时它还不叫“樱桃”,因是一匹枣红马,取名叫“枣花”。 她说话的时候并不看他,只看着遥远的夕阳,“可是,樱桃那时候对人失去了信任,它永远缩在最偏僻的角落,去给它放料,它永远要等人离去才敢去吃草。二舅父给它清洗马腿,不知因此被它踢伤多少回……” 她终于缓缓侧首,“魏七郎,舅父说你是老实人,我同你两日的接触,也看出你并非奸邪之辈。那么你告诉我,当年你为何当街打马,导致它受重伤?” 魏七郎一时语塞,几息后,方才道:“若我说,当年我受人蒙骗,以为那样可以救马,你可信我?” 他有一双赤诚的双眼。 昨日她戏弄他,用西域之礼接待他,他万般为难,这双眼中也不见厌弃。 她看着这双眼眸,缓缓点了头,“是谁蒙骗于你?用何借口?” “我那时得了枣花,可不懂养马,未料到枣花的皮毛下爬满了蜱虫,各个吸饱血如赤豆大小。我骑着它上街,于街面上发现时,很是着急,却不知去何处寻医。用手去揪,那蜱虫反而更要往马皮下钻,便是将身子揪下,虫头依然留在马皮之下……” 她轻轻点了点头,“要用酒去擦,或是用松脂熏它,它自会松了倒钩,掉下来。若强行去拔,马轻则生疮,重则病亡。” 魏七郎惭愧道:“此法子我也是近两年才知,当年却又着急又无知,只知道再不救马,马便要失血而死。那时正好有人经过,自称兽医,给我出了主意,让我用刀刃去刮……” 嘉柔不禁愕然。 时隔四年,她现下还记得樱桃躺在街面上周身流血的模样。 若非二舅父的坚持,樱桃是救不回来的。 “我只刮了几下,便觉不妥,当即收手,然马却轰然倒地,血流如注,我忙回首问兽医该如何,那骗子却早已逃之夭夭,哪里还有人在。”他想到当年一幕,犹觉心悸,“直到后来我跟着军中的兽医学了些浅显的养马技艺,方才真正明白我当年何其愚蠢。” 他歉疚地看着她,“五娘,当年你挖坑绊倒我,我心知我乃咎由自取,并未怪责你。只当时姨母来家中探亲,未知晓其中缘由,便拽着我吵着上门寻你……” 她勾了勾唇角,想为当年的误会一笑抿恩仇,却一点都笑不出来,只有魏七郎问她:“枣花,不,樱桃,它如今可好?” “它现下是二舅父的坐骑,只有在二舅父面前才极顺从,便是我去逗它,它都要尥蹶子。” 他便欣慰地点点头,“它能跟着安家的人,是它的福气。” 龟兹城不大,往中心去的路并不算远。 缓缓行了一阵,已到了王宫边。 拐进支路再行了几息,便可见长安客栈。 从客栈外尚看不出什么,进了与客栈相通的跨院,却见院门口守着两个兵士,是于流程上监视赵勇不可在行刑前逃跑。 曹氏的哭声便从夫妻二人的房中传了出来。 能听见赵勇在低声规劝:“莫哭,此番我还能留下一条命,是薛都护的照应。” 她不知怎地生出几许踌躇,已迈进去的脚又缩回去。 转身正要出去,却见赵卿儿怀中抱着个包袱皮匆匆而来。 人尚未到,那包袱皮里的浓重药味已先一步喷散于四周。 赵卿儿也眼鼻发红,显见已是哭过,却比受了生活磨搓的曹氏更加乐观。 她瞧见嘉柔和魏七郎,已猜出他乃嘉柔定过亲的夫君,本该关心几句,然此时却不是合适的时机,只问嘉柔:“怎地不进去?” 嘉柔摇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