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宣帝仓皇回头,这一看,顿时目眦尽裂,神魂俱惊:“涵儿,你……!”
只见逆着暗红如血的夕阳,四皇子保持着拉弓搭箭的姿势,而上一支箭刚刚射向晋宣帝身侧最后一名亲卫的胸膛。
这下,晋宣帝是真的孤立无援了。
四周的箭雨也有所感应般停了下来。
此情此景,晋宣帝还有何不明白,他握紧缰绳的手泛着青筋,怒不可遏:“你这畜生,朕素日待你不薄,你胆敢谋逆!”
四皇子搭着弓的手一抖,嘴唇微白:“父皇,这是你逼我的!我本不想如此!”
晋宣帝看出他眼中犹疑,心头转了几转,忽的沉下脸暴喝道:“司马涵,你今日胆敢做出不忠不义不孝之事,就不怕日后史书工笔叫你遗臭万年?朕教你的那些道理,你记到狗肚子里了?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朕念在父子情分上,可以不与你计较。但你若一意孤行,那之后的结果,你可敢承担?”
多年帝王的威严不容小觑,哪怕此刻身处逆境,那怒目直视的力量依旧叫四皇子心生畏惧,就连拉弓的手劲都不觉松了些。
就在晋宣帝打算软硬兼施,说些好话时,冷不丁一道箭影从眼前穿过。
下一刻,那冷箭直直穿透了四皇子的胸膛,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晋宣帝:“……!”
身后传来一阵疾驰马蹄声,随之响起的三皇子司马濯沉稳的嗓音:“父皇恕罪,儿臣救驾来迟!”
“你!”晋宣帝惊愕,甚至来不及劫后余生松口气,震惊目光紧紧盯着那从马背跌落的四皇子。
四皇子倒在地上,歪着脑袋,双目圆瞪着那策马而来的黑袍男人:“你…你……”
司马濯骑在马上,居高临下望着地上之人:“司马涵,你好大的胆子!”
从晋宣帝的角度看去,司马濯那线条分明的侧脸写满愤怒、怜悯、失望和痛惜。
而从四皇子的角度看去,那高高在上的男人狭眸中噙着一丝轻蔑而残忍的笑,那笑仿佛在对他说:蠢货。
羽箭正中心脏,四皇子试图抬手指向司马濯,才将抬起半寸距离,就颓然到底,脑袋歪向一侧,胸口的鲜血犹如肆意绽放的地狱妖花,染红他青色的衣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晋宣帝还没反应过来,另一波冷箭又从四面八方射来。
司马濯冷眼环顾四周,厉声吩咐他带来的侍卫:“速战速决,一个不留!”
“遵命!”
又一场厮杀开始,司马濯行至晋宣帝身旁,面色冷肃:“父皇,我们快走!”
晋宣帝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之人。
他救了他,可却在顷刻间杀了自己另一个儿子。
“父皇?”
司马濯抬起刀剑,挡开一支朝他射来的羽箭,语气焦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晋宣帝看着身后那横七竖八的尸体,再想到自己如今的情况,便是心头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却也没有别的选择,遂把心一横,咬牙道:“走!”
司马濯驭马在前:“您跟着我,这边有条小道,能尽快回营!”
晋宣帝深深看着儿子挺拔宽阔的肩背,驱马跟上前去。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在沉沉暮色里奔袭,待太阳滑下树梢,山林间愈发幽静,偶尔响起几声可怖的鸟兽鸣叫。
哒哒哒,哒哒哒……
马蹄声越来越急,越来越急,道路却越来越偏僻。
见身后再无追杀的刺客,晋宣帝慢了下来,惊疑不定打探四周:“濯儿,你确定这是回营的路么?朕怎觉得越来越偏了。”
前头的马蹄声也停了下来,而后静寂林间响起一道疑惑嗓音:“走偏了么?儿臣看看。”
片刻后,那人恍然:“父皇英明,好似的确走偏了。这不是回营的路,而是――”
司马濯抽出羽箭,目光森然:“您的黄泉路。”
话音未息,如同四皇子一模一样的场景再度上演。
只是这回,那锋利的箭矢毫不留情地插进了晋宣帝的胸膛,破肉穿骨,直达心室。
“濯…濯儿……”
从马背上重重坠落的瞬间,晋宣帝一时难以分清,心脏被箭头破开的剧痛和被信赖的亲儿子射杀所带来的震惊绝望,哪一种痛苦更甚。
他只知道他的呼吸越发急促,窒息感愈强烈,“你…咳……”
他看着他身着黑袍的年轻儿子翻身下马,而后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站定,从高处睥睨着他,犹如在看脚下尘泥,那张一贯温润和善的笑脸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淡漠:“父皇还想说什么?”
晋宣帝单手捂着胸口,试图直起腰杆,帝王的尊严不允他这般狼狈躺着,然而剧烈疼痛却叫他咬得牙根都发酸,最后只能勉力仰起头颅,面沉如水地盯着司马濯:“朕…朕是你君父……”
“君父?”
司马濯嗤笑一声:“父皇莫不是想故技重施,也对儿臣说些父子亲情的话,好叫儿臣心软犹豫?”
这个“也”字叫晋宣帝眼底划过一抹惊诧,而后意识到什么,呼吸都变得粗重:“涵、涵儿他……是你?是你!”
“都死到临头了,父皇头脑还能如此清醒,倒叫儿臣刮目相看了。”
司马濯也不遮掩,长指摩挲着虎口的疤痕,扯唇轻笑:“也就只有司马涵那种蠢货,才相信你说的那些父子亲情的鬼话。父皇可不用拿那些话来唬我,打从你将我送出长安的那一刻,你我父子情份便已尽了。”
司马濯掀袍,在奄奄一息的晋宣帝身旁蹲下,又将那有着一道丑陋旧疤的掌心展露在他眼前:“父皇还记得这道疤么?”
晋宣帝眯了下眸,神色略显迷茫。
“看你这反应,大抵是不记得了。”司马濯并不惊讶,不疾不徐道:“那儿臣帮您回忆回忆。八岁那年,马场惊变,司马淞从马上摔断了腿,儿臣运气好,只受了些皮外伤。但云氏老太婆闻讯赶来,不问青红皂白就给了儿臣一巴掌……”
他那时还是个孱弱稚童,哪里经得起那铆足力气的一个巴掌,当时便被打翻在地,不慎撞到一侧烛台。
“蜡烛烧到皮肉的滋味可真不好受,哦对,若不是躲避及时,那烛台尖刺划破得恐怕不止是我的手,更是我的眼。”
看向地上哑口无言的男人,司马濯笑意愈发凉薄:“那时的父皇呢,在做什么?”
晋宣帝心间宛若被一只无形大掌死死掐住,连带着身体不可抑止颤抖起来:“朕当时并不知……”
“是,你当然不知,那时你忙着在司马淞面前当个慈爱君父,哪还记得我的死活。”
哪怕他在宫里无依无靠,掌心伤口溃烂不堪,试图去找他这个君父寻求一丝关爱,换来的却是紫宸宫紧闭的大门。
“云氏老太婆说我母妃行巫蛊事,你信了,将我母妃囚于冷宫。她说我陷害司马淞,命格不吉,你也信了,将我打发至边疆数年。父皇,您凭什么觉得儿臣还要敬您、爱您、顾念那可笑的父子之情?”
在晋宣帝愧疚复杂的目光里,司马濯弯腰,修长手掌握住羽箭上端,手腕使劲那么转了一圈,眼底笑意越发癫狂:“您的好日子已经过得够久,也该走了。我的母妃,那个曾以你为信仰的蠢女人,或许还在黄泉等着你的解释……”
锋利肩头在血肉骨髓间绞刮,强烈疼痛叫晋宣帝冷汗如雨,面如金纸:“畜、畜生!”
“父皇可别这样说,儿臣孝心天地可悯。”
司马濯笑着,转动箭矢的动作半点没停:“您放心,待您死后,儿臣会好好照顾您的遗孀,我的那位小嫡母……”
这个时候他突然提起云绾,叫晋宣帝怔了一瞬,待触及司马濯那双黑眸中涌动的恣意贪婪,他忽的明白什么,呼吸越发急促,张嘴大口喘着:“你枉顾人…伦…司马濯,你……啊!!!”
胸口羽箭被猛地拽了出来,银白箭头已被鲜血浸染,甚至还挂着皮肉,晋宣帝只觉浑身血液在喷涌,生命在迅速消逝,口鼻间也迅速盈满鲜血,堵着他的气管,叫他剧烈咳了起来:“禽、兽…畜生!”
“既然父皇非要说儿臣畜生,看来儿臣不做些畜生的事,便辜负您的期望了。”
那枚羽箭又狠狠捅进晋宣帝的胸膛,鲜血四射迸溅。
浓郁血腥味在死寂的空气中蔓延,直到最后一缕血色夕阳在林间消失,黑夜伴随凄凉晚风降临在这片偏僻阴森的角落。
望向自己布满鲜血的手掌,司马濯嫌恶蹙眉,待触及地上那双愤怒睁着已然失去焦距的浑浊眼珠,薄唇却扯出一抹极淡的弧度:“父皇,您安心去吧,儿臣会好好继承您的江山,以及――”
“您的皇后。”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提醒小三儿不是什么好人,疯批死变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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