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一怔,触及主子眼底的茫然,赶紧道:“娘娘,您现在已经醒过来了,这是现实里,不是梦。您若不信的话,您掐一掐奴婢,或者打奴婢一巴掌……”
玉簪说着,捉着云绾的手就要往自己脸上扇。
指尖即将触到脸颊时,云绾陡然抽回手,皱眉看向玉簪:“傻不傻,我打你作甚?”
玉簪见她眼神不再像开始那般木讷,稍微有了些活气,不由长舒一口气,喜极而泣:“只要主子您没事,打奴婢多少巴掌,奴婢都愿意受着。娘娘您方才那样子,真是吓到奴婢了,陛下已经不在了,您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那该如何是好。”陛下已经不在了。
这几个字清晰无比地撞击着云绾的耳膜,她低头望着自己的手,愣了片刻,忽的抬起放到嘴边,用力咬了一口。
嘶……
疼痛感袭来,她眼底雾气氤氲,很快就盈满了泪珠儿。
是真的,现在才是真的。
陛下真的死了,静寂无声地躺在地上,胸口衣袍被鲜血浸染得通红。
“陛下、陛下……”
大颗大颗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般从脸颊滚落,她颓然坐在榻边,双手捂着脸,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后来哭声渐渐地大了,靠在玉簪的肩头难以自已的崩溃大哭。
“明明不久前,他还与我一同骑马、射箭,与我一道用膳。他说会给我射狐狸回来,让我安心睡觉,在帐篷里等着他回来……”
云绾哭得喉痛都嘶哑发疼,她实在难以接受,那样一个有说有笑、身体康健的大活人,怎么出去一趟,说没了就没了?
“他可是皇帝,是天子,是万人之上的至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就这样死了……”
她哭到脱力,只觉老天爷何其不公,这般残忍!
玉簪拿着帕子替她拭泪,也跟着一起哭,抽抽搭搭道:“您昏迷的时候,奴婢听外头人说,是四皇子那个狼心狗肺的害了陛下!他从府里放出来后,还一直对陛下圈禁他的事耿耿于怀,这才蓄谋报复,趁着天色昏暗,安排埋伏刺杀陛下!”
“四、四皇子?”云绾抬起脸,两只水眸红肿得跟桃儿一样:“司马涵安排的刺客?”
“是啊,听说三皇子带兵赶去的时候,陛下已经中了箭,回来的路上失血过多,没撑住……”玉簪哽噎道,心底也是无限唏嘘。
云绾:“………”
她讷讷枯坐着,脑子里各种思绪犹如一团乱麻,四皇子行刺,三皇子救驾,晋宣帝不治而亡……
见她安静,玉簪抹干泪水,小心翼翼看她:“娘娘,你可千万要振作啊,您是皇后,接下来一切还要您主持大局。”
云绾喃喃:“主持大局、主持大局……”
她能主持什么大局?说白了,她不过是个将将十七岁的小娘子。
比她年长的二公主每日还在想着会和情郎你侬我侬,研究着吃喝玩乐,自己难道比二公主多出一双手,多长一双眼睛么?凭什么这些事都压在她身上。
一股厌烦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很想两耳不闻双眼一闭,再不管这些朝堂纷争、国朝局势,然而,理智和责任又很快压过这个颓靡的念头。
眼前浮现云太后在病榻之上紧握着她的手,目光坚定说的那些话。
她要振作起来,不,是必须振作起来。
陛下已经不在了,再也不能庇佑她,现下她唯一能依仗的便是这个皇后的身份——
她要靠着这个身份,尽力叫之后的局面利于她、利于云家。
“玉簪,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刚过寅时。”玉簪起身倒了杯温水递给云绾:“您晕倒后,三殿下命奴婢先将您扶回帐内休息,李公公又请了御医过来,给您请过脉,喂了一枚安神丸,您便一直睡到方才。现下外头天还是暗的,您再睡会儿吧?”
云绾双手捧着茶盏,满满喝着水,温水一点点浸润喉咙,叫那种沙哑疼痛感稍缓。
“我睡不着了。”
云绾摇头,将空杯递给玉簪,精致的眉眼间透着浓浓的疲倦与伤怀:“陛下…陛下他的遗体现下在何处?”
玉簪转身又倒了杯水:“三殿下命人将陛下遗体置于主营,又召了尚书左仆射和骠骑大将军过去,好像叫御医验过伤口后,王总管就给陛下整理遗容了。”
“司马濯召了戴尚书和霍将军过去?”云绾端着茶杯的手指猛地一顿。
“是啊,毕竟发生这样大的事,瞒也瞒不住,宰相在长安城内,随行的文武官员里,就属这两位官阶最高。”
“......”
云绾脸色逐渐变得凝重,不妙,太不妙了。
且不说刺杀之事内情究竟如何,但此刻司马濯已然成了掌控局面之人——
二皇子被废,四皇子被杀,五皇子年幼,他司马濯救驾有功,先前又有不少政治功绩……也不知陛下闭眼之前是否留下遗嘱,指定谁来继承皇位。
但按当前情况,她必须得做些什么了,否则局面就要朝司马濯倒去!
“三殿下现在何处?”云绾沉声问道。
玉簪被自家主子突然严肃的容色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三殿下、三殿下这会儿应当还在主帐里,与两位大人议事吧?不然奴婢派人去问问?”
云绾道:“不用。”
玉簪松口气,刚想再劝她睡会儿,便听那轻柔嗓音又道:“伺候我梳洗,我要去主帐。”
玉簪:“啊?”
“本宫乃是皇后,是一国之母,现在陛下不在了,本宫理应挑起替陛下料理后事、稳定政局之责。”
云绾缓缓走下榻边,纤薄身影在烛火下投出一道长长的影,打在四周的墙上,竟显得格外高大。
她红唇轻抿,内心无比坚定地想:绝对不能叫司马濯上位,绝对不能!
主帐之内,烛光朦胧。
与两位老臣商讨了大半夜的政务,司马濯斜坐在桌边,刚准备喝杯茶润润喉,杯壁才送到唇边,便听外面响起太监的禀报:“皇后娘娘驾到——”
司马濯浓眉一挑,还不等他吩咐,便见营帐帘子打开。
影影绰绰的灯光之下,一袭素色深衣、未施粉黛的小皇后双手搭在身前,修长的脖颈梗着,下巴高抬,端庄又雍容地一步步朝里走来。
司马濯眼底闪过一抹晦色,也不急着起身,待她走近了,皱眉了,这才恍过神般:“皇后来了?”
“儿臣才与戴尚书、霍将军商议了几个时辰的政事,这会儿头昏脑沉,一时没注意到您来了。”
他从桌前起身,拱手朝云绾行了个礼:“还请皇后恕罪。”
云绾神情平淡地看他装模作样,嘴上道:“濯儿辛苦了,本宫怎会怪罪你。”
说罢,她环顾四周,见帐内再无旁人,倒是那高大屏风后的明黄色帷幔放了下来,遮得严严实实,一丝不漏,想来晋宣帝便是躺在那里了。
一想到晋宣帝,云绾鼻子就有些发酸,她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帷幔挪开,没想到一偏过脸,就触及司马濯那静静看来的目光。
那目光就像看戏一般,叫云绾很不舒服,但她现在也没空计较这些,素色袍袖下的手指紧捏了捏,她故作冷静道:“两位大人已经走了?”
“不久前才走。”
司马濯淡淡看她:“怎么,皇后娘娘找两位臣工有事?那儿臣命人将他们寻回来。”
考虑到此时已是半夜,再将两位大人从营帐召来,一来一回实在折腾,云绾皱眉道:“暂且不必。”
看着司马濯站在晋宣帝处理政务的长案前,云绾有些不适,轻咳了一声,缓步走上前:“昨日围场到底是什么情况?你方才与两位大人商议了什么?你一一与我道来。”
司马濯看她故作不经意走过来,明显是想逼他离开桌前,不由好笑,视线又扫过帐内的宫人,淡淡道:“你们都退下。”
听到这吩咐,司马濯的人都恭顺退下,云绾带来的宫人却犹豫不决,纷纷看向云绾。
云绾眉头也皱起,望向司马濯:“你屏退宫人作甚?”
“皇后娘娘,儿臣与两位大人所议之事涉及国家机要,怎可叫这些奴才听去?”司马濯语气坦然。
理所当然的口吻和磊落的目光,甚至有那么一瞬叫云绾怀疑是不是自己真的考虑得不够周密?
“当然,娘娘若是不着急的话,大可明日得空了,再召见两位大人回话。”
看着她那张犹豫的脸庞,司马濯眼尾微弯,不紧不慢道:“反正许多事我与他们已商定得差不多,娘娘也不用多费心神。”
云绾本就为自己昏迷错失的先机而后悔,现下听他这话,心下更是发紧:“玉簪,你带人在门口守着。”
门口有人守着,帷帐后又有晋宣帝的遗体,谅他也不敢怎样。
很快,帐内的宫人都退了下去,烛光摇晃,只倒影着他们俩人的身影。
云绾走到桌案后那把圈椅坐下,直起腰身,确定摆足了皇后的气势,这才沉声对司马濯道:“现在可以说了。”
司马濯却没出声,只静静地看着她,黑眸里滉漾着灼灼火光似的。
那直勾勾的眼神看得云绾浑身发麻,顿时后悔把宫人都叫出去。
说实话,独自面对这人,她实在有些害怕。
“三殿下!”云绾加重了语气,莹白脸颊板着:“说正事。”
“皇后娘娘深更半夜来找儿臣,又屏退宫人,孤男寡女的,真的是要与儿臣说正事吗?”
司马濯挪步走上前。
云绾看着他逐渐靠近,烛火映照出他的身影,宛若一只庞大野兽,将她眼前的光寸寸遮住,纤长的羽睫不禁颤动:“本宫并非来找你,而是来找两位大人议事,至于屏退宫人……是你叫我屏退的!”
他的气势太过骇人,叫她辩驳的话语都显得毫无底气。
“儿臣叫你屏退,你便屏退?”
司马濯一只手撑在桌案,另一只手按在她坐的圈椅,高大身躯缓缓朝她倾去,好似将她整个人都笼入他的怀中,他哑声低笑:“要是皇后在榻上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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