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口吻,似是不会轻饶云家……
唉,那接下来她该如何是好。
先帝出殡吉日定在九月初二,封棺那日,灵堂内外白幡飘扬,一张张纸钱在风中纷飞,模糊了泪眼。
“咚咚咚、咚咚咚——”
眼见着那一颗颗金钉被重重砸进棺木,云绾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也被那锤子一下又一下砸着,白底黑字的奠在棺前摇晃,她的世界都被砸得支离破碎。在左右一片悲戚哀声里,过往与晋宣帝相处的点点滴滴也涌入心头。
两年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可否认的是,晋宣帝的确给予她一个皇后的体面,也给了她足够的关爱与庇佑。
从前尚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斯人已逝,自己又落到这样不伦不类的境地,云绾越想越伤心,眼泪越来越多,最后哭得声音沙哑,几欲昏厥。
旁人纷纷上前宽慰,叫太后保重身体。
私下里又不由感叹,太后与先帝真是情真意浓,可惜老天无情,生生拆散这对恩爱夫妻。
司马濯在旁听得连连冷笑,再看那人哭得肝肠寸断的模样,胸口愈发堵得慌,一会儿想掐死她,一会儿又想把她压在身下,堵着她的嘴不叫她再哭。
等到出殡那日,望着那往宫门行去的长长送葬队伍,想到从此之后,晋宣帝是真的从她人生离开了,云绾更是直接哭晕过去。
待她昏昏转醒,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司马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云绾霎时心跳骤停,犹如见到地狱恶鬼,吓得抱紧身前被子,直往床里退去:“来人,来人——”
司马濯气定神闲坐在床榻:“有朕给太后侍疾,何须旁人。”
云绾左右张望,见寝殿再无旁人,又想到她晕倒前的场景,面露哀戚,低低道:“……我现在没事了,不需要人侍疾。”
“太医说你忧思过重,郁结于心,得好生修养。”
司马濯的视线从她那双红肿成桃儿的眼睛移到她清瘦的下颌,这段时间她的确瘦得很明显,原先就够娇小,现下成日苦着一张脸,病病歪歪的,瞧着也心烦。
长臂一伸,他捉住她的肩膀,将人提到身前:“他死了,你就这么伤心?”
云绾被他强势的动作压着本就不适,再听到这问题,眉头顿时皱得更深,仰起脸看他:“我夫君死了,我不伤心,难道还要敲锣打鼓庆贺不成?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无情无义,毫无人性。”
这些时日她也看出来了,司马濯这人就是个生性凉薄的怪物。
是,或许他多年在外,与晋宣帝的感情并不深厚,可单论他回朝这两年,晋宣帝待他可谓不薄。
便是玉簪和玉竹这些婢子,在封棺那一刻,也红了眼圈,为这曾经的天下之主而伤怀惋惜,可司马濯此人,面上悲恸,眼底却没有半点伤心,仿佛棺材里躺着的不是他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毫无相干的陌生人——
可就算是陌生人,生者对死者也会存一分哀婉敬意啊。
云绾只得归结于,司马濯压根就没有心。
现在,这没有心的怪物坐在她床榻边,掐着她的下巴冷笑:“夫君?他与你堂姐花前月下、谈情说爱时,这世上还没有你这么个人。”
云绾目光轻闪,须臾,反驳道:“我虽是继后,但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
司马濯笑了:“他如今送入皇陵,与你堂姐合葬。怎么,你死后也想躺他身边,与你堂姐抢一席之地?”
云绾噎住。
到底是个年轻小娘子,若是有的选,谁愿意进宫,谁愿意给从前的姐夫当继室!
刚入宫那会儿,她不是没纠结过,自己这般入宫,日后如何面对堂姐,如何面对永兴和大皇子——
或许是她不停地自我催眠,以及永兴和大皇子对她的宽容态度,叫这份愧疚与膈应渐渐被压了下去。
可现在,司马濯又毫不客气地把她心底膈应之事勾了出来。
原配是妻,继室也是妻,但原配就是压继室一头,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大不了我死后入妃陵,或是你把我化作一把灰扬了好了。”
云绾眼尾泛红地看向司马濯,只觉这人实在刻薄到极点,好似总爱看她歇斯底里的崩溃模样,语气也不免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这个回答你可满意了?”
司马濯:“………”
须臾,他缓了语气:“别哭了。”
云绾拍开他伸过来的手,扯过被子擦泪:“你不就是想看我哭,想看我难堪么?现在又来假惺惺作甚。”
司马濯拧眉,一时竟无法反驳。
他从前的确是想看她哭,哭得越凶越好,可现下真见她哭得这般伤心,非但没有畅快之意,反倒愈发闷得慌。
耳听得她呜呜又哭了一阵,司马濯沉眸,抬手将人按在了怀中。
云绾乍一被揽入男人胸膛,脑袋还有些发懵,鼻子也被他坚硬的胸膛撞得生疼,等反应过来,她挣扎着呜咽:“你放开、放开!”
“不许哭了。”
男人磁沉嗓音在头顶响起,那按着她脑袋的手掌越发用力,云绾都怀疑他是想把自己闷死。
事实上,她的确被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拳头用力锤了锤他的胸口。
司马濯感觉到她的挣扎力气小了,也意识到不对,掌心略松开,再次低头,便见云绾的脸颊因缺氧而涨红,有气无力在他怀里喘着。
司马濯:“………”
眼底飞快略过一抹自责,他抬手理了理她凌乱的额发:“你就不能顺着朕一些?”
云绾大口缓着气,冷不丁听到他这样一句话,简直要发笑,她还不够顺着他?
连日来他对她又搂又亲,时不时还出言讥讽,她都是能忍就忍,今日她的夫君出殡,她伤心难过,实乃人之常情,却也要被他羞辱挖苦一番——
她又不是没有感情、没有人性的面人儿,难道谁都与他一样冷血无情?
想到这里,云绾越发觉得与他无话好说,将脸偏向一旁:“我现下想休息了,皇帝政务繁忙,先回紫宸宫吧。”
司马濯眯起黑眸:“你在赶朕走?”
云绾抿唇不语,只闭上眼。
司马濯死死地盯着她莹白清瘦的脸颊,沉寂了好一阵,才语调阴冷道:“太后是得好好休息,养精蓄力,毕竟过不了几日,朕便除服出孝,届时少不得要辛苦你。”
见她眼皮抖动,他轻扯嘴角,抬手拍了拍她的脸:“歇着吧。”
说罢,他起身离去。
听着那逐渐远去的脚步声,云绾缓缓睁开眼,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洇湿了莲青色丝绸枕巾。
从临华宫出来,已是夕阳西沉,霞光万丈。
李宝德看着皇帝阴沉沉的脸色,便猜到俩人肯定又是不欢而散,心底不由感叹,陛下这是何必呢?便是大字不识的乡野村妇都无法接受与继子行此等悖乱之事,何况太后是名门出来的正经淑女,从小读圣贤书学礼仪,自然更无法接受。
想了想,李宝德壮着胆子劝了句:“陛下,奴才虽是无根之人,却也听人说过,这对小娘子,得温柔小意,多点耐心……”
话音未落,一道冷厉视线就扫了过来。
李宝德心肝儿猛颤一下,立刻低下头:“奴才多嘴,奴才该死。”
不妨御辇之上传来声音:“继续说。”
李宝德一怔,而后忙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您得给太后些时间,循序渐进慢慢来……”
他絮絮说了一路,期间小心打量了几番陛下的脸色,见他面上始终淡淡,毫无变化,也不知是听进去还没听进去。
待到御辇停在紫宸宫,皇帝掀袍而下,不带情绪地吩咐:“你从朕的内帑里挑些女子喜欢的金银珠玉、狐皮貂毛送去临华宫,另交代秋曼,务必盯着太后一日三餐,若少了一顿没吃,叫她提头来见。”
李宝德悻悻地弯腰称是。
过了一会儿,皇帝忽然想到什么,眼底划过一抹晦色:“去宗正寺一趟,把修玉牒官叫来。”
“奴才遵命。”
李宝德应下,心头不禁诧异。
这一阵子接连有皇子公主、王公贵族被玉牒除名,贬为庶人,去宗正寺的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了。
可现下该贬的皇族贬得差不多了,陛下今日突然将玉牒官叫来,又是哪位倒霉蛋要被皇家除名了?
晃了晃脑袋,反正过阵子就知道了,他连忙行礼退下,领命忙活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倒霉蛋儿·云绾。
玉牒:皇家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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