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被层层禀报到了皇帝的案,司马濯听罢,停下朱笔思忖片刻,才颔首道:“放。”
玉簪在冬日寒风里冻了快一个时辰,才哆哆嗦嗦上了马车,得以出宫。
但这么一耽误,等要买的吃食都采买来,天色也暗了。
“怎么了这么久才来?”玉竹见着玉簪踏着暮色才归,不由埋怨:“娘娘可特意推了晚膳,就等着你买吃食来。你倒好,大白天出,大晚上才,饿坏了娘娘,你负责?”
玉簪白日里被宫门禁卫拦下,寒风里吹得面红鼻冻,本就委屈得不行,现下被玉竹这么一说,心底那份委屈更是压不住了,嘴巴一撇,哽噎道:“哪能怪我,都是宫门那群狗看人低的东西!若不是他们拦着我,生生耗了一个时辰,我早八百年就来了!”
玉竹愣了愣,而后往内殿瞥了一,朝玉簪摇摇:“你声音小点!来,到这边与我说,是怎么事。”
玉簪乖乖跟着玉竹绕到圆柱之后,一肚子委屈尽数倒了出来,末了,忍不住抹着泪道:“前两年先帝在时,那些守门的侍卫一看到娘娘的玉牌,哪个不是立刻放行!何曾受过这样的轻慢!”
玉竹听罢,心底也是无尽唏嘘,这宫里的人惯是会踩高捧低,如今云家失势,自家娘娘又是个无儿无女、徒有空名的太后,今日若不是新帝允了放行,还不知道玉簪要等上多久。
“行了,把泪擦一擦。”玉竹道:“娘娘近日心绪本就不佳,咱们莫要再拿这等小事烦她。你今日也辛苦了,先房歇息吧,我伺候娘娘进膳。”
玉簪闷闷地嗯了声。
说罢,两婢从圆柱后绕出来,见那烛火朦胧的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后,亭亭站着一抹淡雅清婉的身影。
“主子……!”
玉竹玉簪一怔,忙不迭屈膝行礼,心中惴惴,方才的话主子都听进多少了?
见她们俩垂脸惶恐的模样,一袭茶青色缎绣栀子花冬袄的云绾拢了拢袖中的葵花纹铜手炉,如月皎洁的脸庞露出一抹浅浅柔和的:“我嗅着肘子和烤酥饼的香味就寻了出来,果玉簪来了,看来我的鼻子还是很灵的。”
两婢对视一,而后连忙道:“是,主子一定饿了吧?外冷,您先进屋坐,奴婢们将吃食装盘,很快送进。”
云绾轻轻应了声好,带着秋曼一同走了屋里。
玉簪和玉竹也不敢再耽误,各自忙活。
待那一道道虽不如御膳精致,但香味四溢的民间小吃端上桌案,云绾难得有了些胃,吃得也比之前多了。
玉竹在旁见她吃得开怀,似是并未为玉簪被拦之事伤怀,暗暗松了气,又吟吟道:“娘娘喜欢吃就多吃些,吃完了明日奴婢们再买。”
拿着筷子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下,云绾咀嚼的动作也慢了些,轻声道:“外这些小吃,偶尔尝尝还行,若连着吃,便一般了。”
玉竹微噎,不等她想好如何接茬,便听外传来太监通禀声:“陛下驾到——”
云绾眉心皱了皱,放下筷子,抬眸朝殿外看。
伴随着宫人齐刷刷的请安声,一袭绸缎黑狐皮大氅的男人阔步入内。
入夜了骊山也寒凉,他身上仿佛还裹挟着冬日寒风的冷冽,抬步走来时,云绾下意识拢了下衣衫。
宫人伺候他脱下大氅,里面是一身凝夜紫的圆领长袍,腰系玉带,长身玉立,暖色烛光下当真是风流落拓贵公子模样。
“这个时辰太后才进晚膳?”
司马濯扫了桌上吃食,见每样都有夹过的痕迹,眉梢微挑:“看来这些吃食很合太后的胃。”
“不过一些难登台面的小吃罢了。”云绾见他自顾自坐下,随道:“皇帝可用过晚膳了?”
“来时已用过了。”
稍顿,司马濯看向她:“不过太后既问了,朕再进些也无妨。”
云绾刚才也就客气问一句,没想到他会这般说,抿唇道:“还是别了。”
司马濯:“……?”
“这些吃食都是外的,不一定干净。”云绾正色道:“皇帝龙体尊贵,万一吃出个好歹,我可担不起那个责任。”
司马濯黑眸轻眯:“太后玉体金贵,现下不也好好的,可见这些吃食无碍。”
“那不一定,现在好好的,没准半夜闹肚子呢,皇帝还是莫要试了。”
她说着,生怕他执意要动筷,忙吩咐左右将吃食撤下。
很快,桌子空了。
没多久,殿内宫人也都退下了。
司马濯朝着榻边静坐的小太后走:“太后这是在与朕闹脾气?”
云绾低眉,语气淡淡:“我哪有那个胆子。”
“朕就想吃你一东西,至于如此?”司马濯揽着她的肩,挨着她坐下。
“陛下想吃,派人出买来就是,你发话了,自是一路畅通,十分方便。”
她表情依旧淡淡:“不像我,派贴身大宫女下山采买些东西,便是拿着玉牌也得吃一个时辰的冷风。如此麻烦才得来的吃食,我仅吃这一,之后也不会再买,你又何必与我抢。”
这副看似冷淡实则埋怨的模样,叫司马濯底略过一抹兴味。
她这是在与他小性子?
从前倒是常听军营里那些大粗说,小娘子的脾气就如夏日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尤其在亲近的情郎面前,惯爱撒娇卖痴小性儿,好哄得郎君给她买些胭脂花衣裳首饰。
现下她在他面前这般,是否表明她已将他当作她的男人?
司马濯凝眸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抬手捏了捏她的脸:“不就是叫你的大宫女吃了些冷风,一个奴婢而已,为这与朕冷脸?”
云绾被他捏得不自在,想拍开他的手,被男人反握住。一抬眸,便对上他噙着淡淡意的黑眸:“这样,明日午后朕得空,带你山下玩,你想吃什么,朕买给你。”
云绾蹙眉,不懂他莫名其妙在什么?
是玉簪被冷风吹很好,还是她这个太后被人轻视,很好?
是了,对他而言,折辱她、轻慢她,本不就是一件值得开怀的趣事么。
还有他这副哄逗小猫小狗的轻佻吻,打个巴掌给颗枣?叫她知道,就算想吃一寻常民间小吃,也只有讨好他、奉承他,她才能如愿。
“皇帝贵人事忙,怎敢劳你陪我下山。”云绾试图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抽不出,只好作罢。
“朕这般允了你,明日午后自是得空。”
“那也不用了。”云绾盯着地上的凿花方砖,淡声道:“我不想出门,也不想下山。”
司马濯眉心轻折,定定凝视着她平静的侧颜,胸莫名发堵。
他都这般耐心配合她的小性子,她还这般没个好脸,未免不知好歹。
“朕的耐心有限。”
扼住纤细手腕的掌心收紧了些,他眸色沉下:“朕再问你最后一遍,明日随不随朕下山?”
“我说了不……”
云绾手腕被他握得生疼,挣又挣脱不得。
强忍着眶热意,她仰起脸,触及男人不善的脸色时,咬了咬唇:“是,你现在是皇帝,世间以你为尊,谁都奈你不何。我云家上百条性命都捏在你手里,你逼我委身于你,我认了,床笫之间也都尽量顺着你了,如此这般还不够么?”
“我说我不想来骊山,你非让我来,叫我供你作弄,行,我认了,我来便是。现在人来了骊山,我说不想下山,你又非要我下山,你到底——”
还有许多话想说,可看着男人愈发阴鸷的神色,云绾突意识到这人从来是讲不通道理的。
打从与他认识开始,他们便话不投机,自现在说这些,除了激怒他,便是一堆毫无意义的废话。
指尖掐紧掌心,她强压心底那股自尊心作祟的情绪,纤长睫轻垂:“我错了。”
猝不及防的认错,叫司马濯腾起的怒火一时僵在胸腔。
短暂沉默后,他沉声道:“错在何处?”
“不该与你顶嘴,不该违逆的命令。”云绾盯着虚空讷讷道:“看不清自的身份,还当自是从前那个有人撑腰的一朝皇后……下山是么?行,你要我,我便是……”
明明她认错了,也顺着他了,司马濯底阴翳愈发深浓。
一股似愤懑又似憋闷的情绪如邪火燎原,修长指骨都不禁捏得泛白。
“好,很好。”
司马濯甩开她的手,猛地起身。
就在云绾以为他要离开,那道暗紫身影突又折返。
惊愕间,男人掐着她的脸,咬牙道:“太后最好一直保持这份自知之明,莫要生出些不该有的妄念。否则,别怪朕无情。”
撂下这话,这他是真的走了。
云绾盯着那道背影,再想他方才那句话,抬手揉了揉被捏疼的颊,眉不禁皱起。
妄念?她能生出什么妄念。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不知所谓。
作者有话要说:司马·心生妄念·小三儿
两个小学鸡谈恋爱(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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