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晋江文学城首发
司马濯对她动心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云绾翻了个身,朝玉竹勾了勾手指:“你来。”
玉竹疑惑地凑上前,便见主子将手覆在她额上,嘴里还嘟囔着:“没烧呀,怎的就开始说胡话了。”
玉竹稍怔而后嗔道:“主子……”
云绾收回手,重新趴好,懒洋洋道:“你若真心喜欢一个人,会时时刻刻折辱她、轻贱她、威胁她么?更别说他在我面前,动辄要打这个杀那个,但凡我半点不如他意,他便一副要将我生吞活剥的模样?天底下哪有这种动心法?简直笑话。”
在云绾看来,爹娘便是她所见过最恩爱的神仙眷侣――爹爹与阿娘相敬如宾,互关互爱,虽偶尔也会拌嘴,但都是小打小闹,转过天去俩人就和和美美、你侬我侬。
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爹爹让阿娘掉眼泪,甚至吵架时,连说句重话都舍不得。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便是先帝待我,也比这司马濯好上千百倍,从未叫我受过这些委屈。”
云绾摇头道:“你说司马濯对我动心,那真是侮辱了动心这两个字。”
玉竹想想也是这么个理,不由嘟哝:“那陛下这无缘无故生的哪门子气?”
“还能如何。”
云绾扯唇,薄鄙轻哼一声:“他有脑疾。”
玉竹:“………”
这话她可不敢接,忙低头涂药,轻飘飘揭过这一茬。
不知是那夜的话刺激到了司马濯,还是他有意收敛,又或者是他政务繁忙,之后一些时日,司马濯再未踏足宜春殿,云绾乐得自在。
天气愈发冷,步入十一月,骊山下起了雪。
待到十二月,皇帝下令,整理箱笼,回长安去。
云绾没想到在回宫之前,竟然还能见到自家娘亲一面。
原本这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当李宝德领着云七夫人到她面前,七夫人一见到她,霎时哭成个泪人儿,抱着云绾上气不接下气地哭:“我苦命的女儿啊!”
云绾被她哭得一头雾水,疑惑眼神看向李宝德,李宝德却是皮笑肉不笑:“太后与七夫人叙话吧,奴才先带着旁人退下。”
说罢,他一挥拂尘,殿内其他宫人纷纷退去。
没了外人,七夫人哭得更凶,边哭还边捶胸顿足:“若是我上辈子作了孽,老天爷要罚,就冲我来啊,为何要这般折磨我的女儿。姣姣遇人不淑,早早去了。现下你又……陛下他怎能如此、怎能如此啊!”
听到七夫人这话,云绾一张脸霎时褪了血色,只觉浑身血液直冲脑门。
阿娘知道了?
谁告诉她的?
李宝德?司马濯?他为何要这样做,连最后一丝脸面都不给她留了么。
“绾绾,我可怜的绾绾。”七夫人见云绾神色凝滞地呆坐,愈发心疼,抬手抱着她啜泣:“是爹娘没本事,护不住你,叫你遭了这污糟事,受了这诸多委屈……”
云绾只觉大脑空空,双颊也烧得滚烫。
完了,阿娘知道她与司马濯的事了,知道她纯真无暇的小女儿变成了一个人尽可夫、毫无廉耻心的浪.荡.妇人。
“绾绾,你怎么不说话……”
云七夫人哭了一通,见女儿宛若泥人半点声响没有,赶紧止了哭声,担忧地看向她:“你别吓阿娘。”
云绾怔怔看着七夫人温柔憔悴的脸庞,那种羞耻感如刀锋一遍遍刮过她的脸皮,缓了许久,她才寻到自己的嗓音,发出的声音格外沙哑:“阿娘,女儿失节,已无颜面再见您与爹爹,也无颜再做云氏女……”
“不许这样说。”云七夫人心头酸涩,泪意愈发强烈,一把拥过小女儿,将她脑袋按在怀里:“这怎么能怪你?你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我最知道你品性。要怪就怪爹娘没本事,还有那杀千刀的……悖乱无礼的竖子!他做出这等禽兽之事,也不怕日后下地狱……”
狠狠骂了阵,七夫人转念想到李总管来时说的,小女儿先前曾试图投缳自尽,更觉后怕,带着几分哀求劝道:“好死不如赖活,绾绾,你听阿娘的,可千万不能做傻事。阿娘已经失去你姐姐,再经不住失去你了。”
云绾舌根发苦,靠在七夫人温暖的怀抱里默默垂泪,心里是恨极了司马濯。
这些时日他没来寻她,她过得安逸自在,还当他是决计放过她了。
没想到那人却想出这种手段,叫她与她爹娘都不得好过。
这般阴毒的心肠,实非人哉。
殿外雪花簌簌,殿内虽燃着炭盆,母女俩的心却比那冰雪还要冷上三分。
良久,俩人情绪平息下来,云绾靠在七夫人怀里恹恹道:“阿娘,那人阴晴不定,此番让你来见我,还将这些事告诉你,就是刻意折磨你我。姑母说得对,他就是个黑心烂肺的狼崽子……他不会放过我的,绝不会这般轻易放过我的……”
她不知他还想做什么,可此番作为,已叫她心头生出几分绝望。
“阿娘,他这般折磨我,我怕哪一日我真的撑不住。真到那时,还请恕女儿不孝……”
“不许浑说。”七夫人捂住她的嘴,又连呸几声,泪眼通红:“你说这话,无异于拿刀割我的肉。你若有个好歹,我也活不下去了。”
云绾咬了咬唇,若有的选,她也是想活的。可司马濯步步紧逼,压根不给她半点喘息之地。
真给他当一辈子禁.脔么?她宁愿死。
“绾绾,要不你逃了吧。”
这话陡然在耳畔响起,云绾心底忽的一颤,惊愕看向自家母亲。
七夫人抹着眼泪:“冤有头债有主,他与云家的恩怨,叫你姑母、还有你伯父伯母担着,与你个不知事的小娘子何干?凭什么他们做的孽,要你来担?你逃吧,逃得远远的……”
云绾心跳漏了一拍。
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在无边黑暗里看到一簇光,不过也就短短刹那,那簇光亮便熄灭了。
“阿娘说傻话了,我如今这个身份,又居于内宫,怎么逃?又能逃到哪去?”
云绾苦笑一声,拿出帕子给七夫人擦泪:“好了,难得见上一面,阿娘与我说说家里近况吧,那回我在朱雀大街上看到你和爹爹了,还有哥哥,他也回来了……”
七夫人抹干泪水,抽抽搭搭与云绾说起他们的情况。
打从云靖安回了长安,一家三口就从亲戚家搬了出来。
云府早就被抄家封府,先前的家当悉数充了公。好在上次云绾给了笔钱财,亲戚也接济了些银两,他们便买了一处小院子,又买了个小丫鬟和一个小厮在家做活,虽比不得从前的富贵日子,勉强也能过活。
“你别担心我们。”七夫人鼻酸:“早知道我们的苟活,是用你的清白换的……”
“阿娘,事已至此,别说这些了。”云绾难堪地打断。
七夫人连连点头:“好,再不说这些了。绾绾,你听娘的,千万不许做傻事。”
面对那郑重请求的目光,云绾沉吟许久,最后点了下头:“好。”
便是为着父母双亲,她也不会走姐姐那条绝路。
这夜傍晚,七夫人被一抬小轿送出宫去。
云绾望着飘飘摇摇的鹅毛大雪,兀自出神,她有预感,今夜司马濯应当会过来。
果不其然,夜幕降临时,他真的来了。
茫茫夜色里,他一袭银灰色大氅衬得身形挺拔如松,肩头还沾了些雪,进了殿内很快就被热意融化。
将大氅递给宫人,司马濯看向灯下捧着书卷神色郁郁的小太后,缓步走去:“今日与亲人相聚,太后应当高兴,何故闷闷不乐?”
云绾垂着眼,视线依旧落在书上,直到司马濯将书卷从她掌心抽走。
“什么书,看的这般入迷。”
暖橘色烛光下,浅蓝色封皮书着《孝经》二字。
司马濯眉心轻动,视线稍偏,便见云绾端正坐在青鸾牡丹团刻紫檀椅间,一张白净小脸微微仰起,平静目光透着淡淡的讥诮:“这书皇帝读得懂么?”
见他面色僵凝,云绾又伸出手:“读不懂的话,就还给我。”
纤薄掌心朝上,如玉如瓷,皎洁细腻。
司马濯神色冷戾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掀起白纱灯罩,将那书册递到灼灼燃烧的灯烛之上。
纸张一沾上火舌,瞬间烧了起来。
“朕双亲已亡,读不读得懂,也不重要。倒是太后……”
他将那越烧越烈的书卷丢进一侧的炉子里,掸了掸衣袖上落的灰尘:“你若真孝顺,便该知道,你双亲性命在朕手里捏着,你不该激怒朕。”
云绾眼睁睁看着那本书在炉内燃烧,挣扎,最后成了一片灰烬。
就像她,再怎么挣扎反抗,只要他想,他也能这般轻松的,将她化作灰烬。
云绾从铜炉挪开视线,静静看向眼前这位威严积深的年轻帝王,缓声开口:“所以你今日送我母亲入宫,并将你我之间的丑事告知于她,就是想警醒我?”
丑事,这个词叫司马濯觉着刺耳。
他垂眸看向灯下之人,自那夜她再次叫他选秀,俩人已一月多未见。
这一月来,他恼恨她那毫不在意的态度,不是没想就此厌弃了她。
甚至,他还试着寻了个温驯宫女――然而还是与从前一般,明明宫女容貌姣美,也叫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清洗过,并无任何异味,可一旦靠近,他便觉得恶心。想到要与她敦伦,更是如同吃了苍蝇般,难以忍受。
最后那宫人连滚带爬的出了寝殿,他心头恼恨难纾,一时想提刀去宜春殿,将她提出来杀了一了百了。她到底给他下了什么咒,叫他非她不可。
既然他不好过,自然也不叫她痛快。
没办法与她断了,那就继续纠缠着,他要斩断她所有的念想,叫她完全臣服、顺从、依赖他――
他要将她完完全全变成他的女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名分。
“她是你最亲近之人,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司马濯上前,朝她伸出手。
见云绾并无配合之意,他索性提着她的肩膀,将人从椅子里拽起。
他臂力惊人,云绾像小鸡崽儿般被他拎起,脚步踉跄得跌入他怀中,刚想挣扎,男人宽厚大掌按住她纤细的腰臀:“朕今日心情不好,你听话些,也少遭些罪。”
云绾身形一僵,少倾,两只抵在他胸膛的小手缓缓落了下来。
司马濯垂眸看她,静默片刻,忽道:“你就不问朕为何心情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