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昨天真的应该去迎接他。”宋礼明说:“马上就要会谈,咱们一块去啊。” 赵宸贺昨天没睡好,心情也不怎么样:“一个孩子,有什么好谈的。” 等走到四下没人的地方,宋礼明才悄声坦然道:“……是皇上啊。” 赵宸贺第一想到的是天昌帝,随即想起来天昌帝殡天,云成已经登基。他后知后觉地问:“谁?” “皇上啊。”宋礼明说。 赵宸贺骤然停下脚步。 宋礼明被那视线盯着,也不由停下脚步:“嘘,这是秘密,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 赵宸贺仿佛被戳到了痛点,转身之际走得很快。 宋礼明追着喊了两句:“哥,贺哥!” 赵宸贺充耳不闻,大步流星的往帐篷那边走。路上的士兵都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不自觉的给他让出一条路来,胆小的都不敢看他朝着哪边去的。 赵宸贺跑了起来。 他一路到了帐篷里——云成从他这里要走的帐篷。 拨开门帘的时候,呼吸也快跟着停了。 云成的案桌正对着门,撩开门帘就能一览无余,甚至从门边穿梭而过的光也会帮大忙,让这张脸上的五官变得更加清晰。 云成手里翻着书,直直地望向来人。 这张脸他梦到过许多次,大部分的时候醒来就记不清梦中的内容。 赵宸贺喘着气盯着他,心想宋礼明说得对。他瘦了,整个人更安静了。 赵宸贺毫无防备。 门帘落下以后帐内重拾昏暗,密闭幽静的空间内,甚至能听到心跳如雷的跳动声。 不知道是谁的。 云成昨夜回来以后焦虑无比,仅一个背影一句话就让他彻夜翻转难眠。他以为再见到赵宸贺的时候,会重现昨夜的场景。 谁知等真正面对面见到赵宸贺,他却奇迹般的恢复了镇定。 他静静地看着他。 赵宸贺被他盯着,包成粽子的手成了烫手山芋,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 厚重的帐篷隔绝了外头一切声响,空气中流淌的氧气仿佛越来越稀薄了。 赵宸贺以为被看着的时间很长,其实却只有一瞬间而已。 云成移开视线,转而看了他的手一眼,竟然还轻轻地笑了一笑。 “我以为廷尉战无不胜。”他说:“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赵宸贺心说,哦,他是故意的。随即他又遗憾地想,声音怎么变化这么多,跟以前清亮软柔的声音截然不同。 云成说着戏谑的话,眼中却不见丝毫笑意。 他单是站在这里就耗尽精力,他想说很多话,却好像突然之间变成了哑巴。 他在寂静中感受到了思念的后遗症。 赵宸贺手指微微一动,云成已经站起身。他披着件缟色偏暗些的外袍,衬的肤色很苍白。走过来时候,赵宸贺能听见衣摆与空气摩擦出来的窸窣声。 这声音挠在人心底,使赵宸贺的后背都绷紧了。 云成在他身前站定,束在身后垂落的头发很黑。 赵宸贺面对达塔的时候没有胆怯,被砍到手也没有后退半步,此刻近乡情怯的感觉却那么的清晰。 云成仰头望着他,轻轻道:“走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他看人的时候比之前更加静,眼中没有星辰,也没有翻云,只是静、深,仿若漆黑无波的海面:“为什么不抱我?” 赵宸贺手有些抖,他想把伤手收起来,但是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是那么的冰凉又滚烫。 云成察觉到自己的掌心出汗了。 他主动松开手,追着赵宸贺的视线:“想我吗?” 赵宸贺抿着唇,下一刻,在冷淡又克制的面具下豁然抱住了他。 第60章 ·二更 赵宸贺的三魂七魄归位, 他抱着云成,在他耳边说:“瘦了。” 云成“嗯”了一声,声音很低:“你也是。” “我没有。”赵宸贺笑了起来, “最近伙食好, 还长称了。” 云成抿紧唇。 赵宸贺不松手,两臂扣着他的腰,慢慢地问:“你过得好吗?” 云成静了一下:“不知道。” 过得好或者不好, 再不行就是一般,‘不知道’是怎么个过法? “你呢, ”云成抬眼问:“你好吗?” “好。”赵宸贺微微垂着眼,同他对视:“几个月间朝廷拨了两次物资,军饷也按时发放,我在这里不受冻, 不挨饿, 西北的将士晚上睡觉前都要朝着东方拜你, 西八城的百姓无一不感念皇上恩德。” ‘皇上’二字被他念得很低很慢。但是云成并没有帝王的自觉, 眼角低落的同时唇角弧度也微微向下,看起来兴致不高:“可你还是受伤了。” 赵宸贺再次笑了:“心疼我啊?” 云成不笑, 他欲l望强烈, 有喜欢的东西就要想办法拿到手, 有喜欢的人也要一遍遍地确认, 弥补自己少时缺失的安全感。 赵宸贺给了他, 又带到了西北。 他远在天边,往京都寄的信没有一封是给他的。 “怎么了?”赵宸贺眼也不眨地看着他,“听说你在兵部提了我的副将上去, 又往吏部拨了两个侍郎, 禁卫军统领一直在选人, 但是还没选好。” 云成看着他眼睛里自己的影子。 赵宸贺顿了顿,对着他漆黑的眼眸不自觉把声音放得更低:“我一个人能干的事情,你找七八个人出来,用着还顺手吗?” “我习惯了。”云成说。 赵宸贺被他沙哑的嗓音磨地耳朵生疼:“这些都能替,别的呢?也能习惯吗?登基不久,立了皇后,选了二十八个嫔妃进宫。” “没再听说点其他的吗?”云成问。 他伸手从放在桌子上的箱子里提出沉重的凤冠,压到赵宸贺的头顶。 赵宸贺望着他不语,凤冠投下的阴影和折射出来的光斑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的痕。 云成又把玉如意拿出去,也一并塞给他。 他想起无数个难以入眠的深夜,眼眶红了:“比如说,我从没有踏足过后宫,晚上只歇在书房批折子。” 此刻别说赵宸贺想审问他什么,云成嗓子一哑,他就把什么都忘了。 “不提了。”赵宸贺戴着摇摇欲坠的凤凰冠,隔着玉如意用力抱着他,去吻他的眼皮,“我都知道。我好想你,想得每天都睡不着。” 云成从冬飘荡到春末的心脏重新落回胸腔,开始快速地跳动起来。 赵宸贺懂他所有的心照不宣,就像他笃定赵宸贺能看透他的所作所为。 赵宸贺在西北,手里只需要攥着玉如意,就像攥着云成的心。 他不仅攥着他,还捧着他、捂着他,像呵护一块柔软易碎的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