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燕岁的音色清澈、柔和,他轻声唱完最后一句,脚还踩着延音踏板,另一只手就伸过来了,“唱完了,给钱。” 景燃先怔愣了下,遂一笑,“哦,搁这等着我呢。” “快点。”燕岁又伸了下。 景燃在兜里摸索了半天,终于翻出来几枚硬币,放在他手里。 燕岁把那些硬币妥帖地塞进外套口袋,拍了拍,站起来,“好了,走吧。” 第32章 因为我们要去德国了 圣诞节当天, 他们在酒店房间睡到中午十一点醒过来。 极夜的好处——醒来天还是黑的,完全没有睡懒觉的负罪感,并且窗外天空的颜色让人觉得再睡会儿也无可厚非。 不过阿笙发了微信过来, 她说自己今天已经回国了,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带的。 近两年和阿笙重逢后,燕岁才活得惬意些。因为阿笙可以帮他从国内带火锅底料、好吃的零食,和便宜好看的手机壳。 燕岁在床上打了个滚,然后趴着, 棉被从两边肩膀垂下来, 两条胳膊撑着打字。 「Sui:对了, 你知道哪个医院的神经外科比较好吗。」 「阿笙:给个范围?」 「Sui:地球?」 「阿笙:……你打听这个干嘛?你哪里不舒服吗?」 燕岁打字:有个朋友…… 删掉。 继续打字:帮别人问的…… 删掉。 这种事好像无论用什么话术都有点奇怪。 「阿笙:是你外婆吗?神经外科的话, 听说德国有个教授是国际神经外科期刊的审稿人,可是你外婆能经受得住从澳洲到德国的舟车劳顿吗?」 燕岁含糊其辞地混过了这个话题,最后阿笙说她这次大概过完春节才去美国,燕岁这才反应过来,圣诞之后没有多久就是春节了。 继而想到景燃, 他要回国过年的吧。 自己在外面乱晃, 没所谓的,他四海为家的一个人, 但景燃有父母兄弟,中国人一年可以364天不在家, 可除夕那天一定得在。 这么想着,燕岁快速穿好衣服、蹦下床,洗漱了一通后, 去敲了敲酒店套房另一个房间的门。 无人应答, 燕岁觉得有点奇怪, 还在睡吗。 他站在门拨通了景燃的手机。然后微微有些紧张, 因为景燃的手机并没有静音,他站在门口清楚地听见景燃的手机在快乐地唱着初始铃声,这节奏于他听着却是愈发心慌。 景燃是震动一下消息都能醒过来的人,怎么会铃声叫唤了半晌还没动静。 燕岁搭下门把手推门进去,只见景燃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大部分情况下,人类大脑处理信息的时间,是差不多的。大脑看见了床上的人安静得像个木偶娃娃,大脑传达出这个结论,但人类的本心表示,我不同意你的答案。 于是本心和理智撸袖打擂,人就杵在那儿发呆。 片刻,燕岁险些踉跄地跑到床边,他扶着景燃的肩膀晃了晃,唤他,“景燃。” “景燃?” “景燃!” 原来人在经历难以承受的冲击时,没有那么的恐慌,大脑给予的自我保护让人主动规避风险,比如,燕岁这时候拼命地告诉自己—— 景燃在跟我开玩笑。 他在吓唬我。 佛家讲明心见性,直面自己内心所想,揭露自己天性所现,灵魂从躯壳走出来,再转身面对自己。 燕岁看见了自己,他的盯着景燃双眼紧闭的脸,然后看见了自己。那个十六岁走下飞机,开启十年孤独,语言不通,不会联网,深夜在街头找不到住所,被膀大腰圆的醉酒中年男人大喝滚回你的国家去。 - 有时候景燃觉得自己来迟了,他应该早十年前在那个雨天,拉住要过马路的燕岁,告诉他不要跑这么快,就算是大雨,也不能跑着过马路。 又或者,他应该再早出生几年,早点儿功成名就,去许家大宅里把他接出来,带他去吃脏乱差的小烧烤,喝热腾腾的甜豆浆。去天津听相声,去成都看熊猫,去塔克拉玛干看雪,去昆仑天路吹一吹天山天池的风。 “塔克拉玛干会下雪,你知道吗。” 燕岁的眼泪没掉下来,他拿手机打急救电话拨到一半的手还在哆嗦,“什么?” 景燃吃力地睁开眼,他整个人看起来很累,应该说,看起来很痛苦,“我说,塔克拉玛干沙漠,会下雪。” “沙漠会下雪吗?”燕岁的嗓音微颤。 “嗯。”景燃挤出来一个微笑给他,“别怕,我没事了。” 燕岁把眼泪咽回去,点头嗯了声。 其实迟迟没有醒来,只是肿瘤导致短暂的颅神经麻痹,继而出现类似昏迷的症状。在此前,景燃只经历过一次,其实这一条医生也提到过。 可他们束手无策,他们有着尖端科技和医疗水平,以及全世界最权威的期刊杂志。 他们非常笃定,景燃年轻,这不是继发性肿瘤,基本上只要把肿瘤取出来,他在很大概率上就不会再有事。 是的,只要能取出来。 景燃向旁边挪了挪,然后掀开了些被子,对燕岁说:“上来躺会儿。” 酒店里开着暖气,燕岁过来就穿了件T恤和睡裤,他抹了下眼角钻进被窝里。这边一进去,景燃毫不避讳地把他拥住。 有些问题其实并不是非得要填上答案才算完,比如此时,燕岁也回应这个拥抱,劫后余生般抱住景燃、越抱越紧。失而复得却并不喜悦,反而在他心底里的警钟被人用小木锤试探着敲了一下,喔,是完好的,必要时可以来一记重击。 一定能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魂飞魄散呐。 “我真没事儿。”景燃替他掖泪,“医生说了两到八年,这才第一年,至少还有一年呢。” 燕岁抬眸。 景燃:“别这么看我,搞得我很有负罪感。” “那我应该怎么看你?” 景燃略作沉吟,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要不你还是把眼睛闭上吧。” 燕岁闭上了。 于是原本想落在他唇上的一个吻,最终还是贴在了燕岁的头发上。 景燃没办法,他可以给燕岁短暂的温暖和安全,但他目前连这份“短暂”究竟有多短都无法保证,当别人享受着暧昧并温存于试探和甜蜜的关系之中时,他们已经要开始面对那绝对概念的分离。 所以景燃没办法吻他。 可以牵手,可以拥抱,做一切高于友人的事情,他们一起流浪在全世界,可却是无限接近但不相交的两条线。这样未来分开的时候,也不会痛得腐骨烂心。 - 他们一直在床上墨迹到下午两点,燕岁平复了情绪,一起起床后去见了定制画的甲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