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处,怔然抬头看了看季垣,又瞧了瞧乌晶晶。 他方才还怕季垣呢,眼下倒是又情不自禁为季垣流了几滴眼泪。 心道原来也是有情人。 只是都身不由己罢了…… 中年男子在心中,浑然将季垣与乌晶晶当做一对苦鸳鸯了。 乌晶晶抿了下唇,心底有些不大高兴。 他头也不回地走时,她便很是失望了,眼下见他这样编撰谎话,他在她心中原本的模样,是当真被模糊得一点也寻不见了…… 只是她想了又想,按住了即刻戳穿他的心思。 她发觉到自己好似从未真正认识过季垣后,就变得小心戒备了起来。 季垣见她还是不出声,只当她是受惊过度,一时没能消化得了这些东西。 他垂下眼眸,抬手解去了衣衫。 衣衫落地,底下的无数伤痕登时露了出来。 因为方才用过魔藤的关系,那些未愈的伤痕就又被撑裂开了,扎眼的血痕布满了他的躯体。 叫看的人,本能地觉得触目惊心。 乌晶晶便惊了一跳。 这魔藤……确实可怕…… 他也确实怪可怜的。 她抿了下唇,终于低低出声说了一句话,她道:“我不是精怪。” 季垣一顿。 他也不追问,只露出苦涩的笑道:“那想来是空境道人骗了我……” 乌晶晶垂眸道:“我也不愿回北泽洲,你知我为何独自与阿俏住在荒山吗?” “为何?”季垣忙问。 他有几分急切。 他眼下是当真想要彻彻底底地了解乌晶晶。 如此连身上伤痕的痛楚,都被压下去了些。 乌晶晶道:“因我家族中容不下我。于你来说,北泽洲有你爱的家人。于我来说……是令我不快乐的地方。我不想回去,我再也不想回到北泽洲。” 季垣掐住了掌心。 原来还有这般缘故吗? 若是没有空境道人,她是不是会欢欢喜喜,抛却一切,同他入京去? 她没有爱她的亲人,只一个阿俏。 她会否一心一意依赖他,只如当初一般,娇声不知羞地唤他“夫君”? 但这念头也只是从季垣脑中一转而过。 如今他越发明白,空想过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所以你明白了吗?”乌晶晶轻声道,“我与你不同路呀。” “那我也不能放你独自回去,路途之上多危险,你若再被心怀不轨之人劫走……你叫我如何?”季垣沉声道。 乌晶晶眸光轻动,道:“那便不要轻易走动,等到修士们来寻我,如何?” 季垣苦笑道:“阿晶,我如今这般模样叫他们看见了,他们会如何待我?他们定会毫不留情地杀了我。虽因一时差错,未能与你拜天地,但阿晶心中应当还有一分怜惜留与我罢。” 乌晶晶想问他,你是不是不想放我走? 但这话说出来,恐怕撕破了脸面,后头就更麻烦了…… 乌晶晶轻声问道:“那你说怎样好?” 季垣道:“只有解了这魔藤,届时我自称与你是一处来的乡友,他们再见我身无异常,自然不会杀我。否则……我本来也活不久,阿晶,你可知此物会害人性命?要不了几年,世上便再没有那个打从你荒山下走过的季垣了。” 季垣此时哪里知晓,几年都说长了。 乌晶晶皱起眉,心下也真为他有一分惋惜。 他虽然有些糟糕,可罪不至死呀。 他的郡王妃也还在痴痴等他呢。 “魔藤如何解?”乌晶晶又问他。 一旁的中年男子此时方才又道:“恐怕只有宗主,又或是魔使大人知晓如何解了……” 乌晶晶心中暗暗嘀咕。 魔使是什么? 所以她难道还要同他一起回宗门吗?唔,借她储物袋里的剑能将那个宗主砍翻,逼问出解法么?不成不成,兴许那宗主很厉害呢。 乌晶晶五官皱作一团,有些许发愁。 不等季垣再出声,只听得远处一阵啸声近了。 随即一只巨鹰托着一个人影近了。 “传送阵动,可是带着东西回来了?”那人影笑道。 等他落了地,乌晶晶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那是个白发白眉,面颊削瘦的怪人,腰间悬挂一条长鞭,一笑起来便叫人觉得有些说不出的邪气。 这怪人垂眸一扫乌晶晶,当即便又笑了:“这便是那位乌姑娘了……很好……” 但很快他便拉下了脸:“空境呢?” 季垣咳了咳,喉中吐出一口血沫来,他道:“伏羲宗一路追踪至此,师父法力高强,怕耽误了宗主的要事,便独挡在了传送阵外。眼下不知生死……” 白眉怪人面色一变,更先抓住了这段话的另一个重点。 他脱口而出:“什么?你说伏羲宗追来了?这么快?!你们这帮蠢货!可将传送阵销毁了?” 季垣皱起眉道:“可师父还在那头,怎么好销毁传送阵?” 白眉怪人更怒,道:“他蠢笨无能,活该死在旁人手下!可是魔使大人千叮咛万嘱咐的告知了你们,一定要销毁传送阵,你们却因他一个蠢东西,生了一分心软,眼看要害了宗门……快走!莫再在此处停留!” 中年男子听到此处,忍不住惊恐又钦佩地看了季垣一眼。 难怪他不怕上面怪罪…… 空境道人的死,在宗门口中也就这么成了蠢物活该。 那巨鹰陡然展翅,刮起一股大风,那大风托起他们,便往远处飞去。 乌晶晶忍不住瞧了瞧那只巨鹰,她心道,它飞得好快啊,比大王八强得多得多了。 若是她的坐骑也换做它就好了…… 这厢季垣在风中摇曳,堪堪找到了一点稳定身形的技巧。 他想着乌晶晶兴许会怕,但扭头去瞧,却见她更为从容,面上依旧不见一丝惊慌。 她好像都不晓得什么是邪修,也不知晓什么是魔。 比他当初更要无畏。 那白眉怪人并未留心到,后头有一道影子抬眸望了望他们离去的地方。 那道身影攥紧了手掌,脑中来来回回是方才乌晶晶口吻平静,却又掺着天真的无情的声音。 北泽洲,于我不快乐。 我与你不同路呀。 他知她并未发觉他跟来了。 但他还是恍惚间有种,那些话一字一句也是说给他听似的错觉。 他的指甲不自觉地便深深掐入了掌心。 他缓缓向前走去,一滴血落下去,很快就融入了褐色的泥土间消失不见。 如今谁与你同路呢? 隋离吗? …… 所谓宗门缉杀令是个什么东西呢? 便是倾宗门之力,缉拿追杀一人到天涯海角也不得停歇,直到这人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