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地盖在帆布下面,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船长稍晚一点会邀请你进晚餐。在此之前,”大副的语气混入了一丝嘲弄,“花点时间休息,熟悉你的豪华套房。” “谢谢。” 大副的脚步声刚消失,吕西恩马上着手检查门锁,能正常闩上,但船长和大副也许有整艘船每一扇门的钥匙。客舱不大,对着大海的那一面墙有轻微的弧度,于是宽大约三步,长大约五步。床在舱室左侧,并不比一张长椅更宽,看起来很多年没有人用过了,灰尘像湿面粉一样结块。吕西恩打开了舷窗,没什么改善,外面的空气同样潮湿粘腻,但至少明亮一些。他察觉到舷窗旁边的墙上有壁毯的残留物,一撮卡在钉子上的织物,摸着像羊毛,染成深绿色。光秃秃的木墙上也有纹章的痕迹,被锐器刮掉了,只剩下盾牌状的轮廓和边缘的花纹,一条龙带刺的尾巴,翻卷的红色花瓣,看不出原先是怎样的。吕西恩对纹章没什么概念,也想象不到原本应该是怎样的。油漆被刮掉的地方露出木刺,吕西恩摸了摸刮痕,思忖这艘船最初属于什么人,为什么有人要花时间去掉这些标记。 也许他可以趁晚饭之前的时间四处转一转,大副没有说必须待在房间里,而且作为新乘客,这么做也很正常。整个舱室里看起来唯一干净的平面就是椅子,他把装着衣服的布包放上去,悄悄溜到走廊上。就在他快要走到楼梯的时候,上层甲板传来号声,紧接着是水手的呼喊,隔着许多层木板,模模糊糊的,也不知道用的是哪种语言。吕西恩猜想船要起锚了,于是凑到最近的舷窗旁,想看看来时的路,可是雨再次变大,彻底遮住了礁石、小岛和珠江口的低矮丘陵,除了令人晕眩的海水和雾气,他什么也看不见。 -------------------- 注: [1] Galleon,16-18世纪流行的一种大型帆船,既用于商业载货,也可用作战列舰。 第7章 下层甲板 “随便选个位置,空位多了去了。” 水手把菲利普推进舱室里。看起来就像有人专门挖空了炮舰的整个下层甲板,竖起数十根木柱,用来培植真菌一般胡乱攀爬生长的吊床。还没等菲利普站稳,水手已经走了,嚼着烟草,骂骂咧咧。看来没法指望他引介菲利普进入“波尔图猎犬”号的友好天地。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微弱的光线,舱内景象并没有改善。吊床和杂物之间的阴影里有许多双无动于衷的眼睛,花了几分钟打量菲利普,毫无兴趣地移开了目光。右前方某处有人在打鼾,好像一头公牛蓄力准备进攻。最深处的角落里点着一根孤零零的蜡烛,烛光里蜷缩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抱着自己的膝盖,自言自语,前后摇晃。 他犹豫不决地原地站了一会,把往下滑的布包拉回肩膀上,决定寻找光线最好的地方。舷窗附近的吊床几乎都已经有人了,除了最靠近那个对着蜡烛喃喃自语的疯子的一边,苍白阳光勉强触到吊床的边缘。菲利普呼了一口气,过去坐下,把布包挂到从舱顶垂下来的黑铁钩子上。 一二三,披头散发的疯子嘟哝着数数,用葡萄牙语,四五六,一二三。他似乎无法数到六以后。 隔壁床位,舷窗正下方,睡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全身上下只有脸上盖着一顶宽边软帽,右腿搭在吊床外面,就像没腌制好的火腿。某种活物在这人的肩膀和脸颊之间颤动,菲利普刚开始以为是老鼠,等那东西蹦到吊床边缘,才发现那是只灰鹦鹉,连头带尾比手掌还长,披着家鼠似的黑灰色羽毛,尾羽内侧却是鲜亮的红色。鸟儿在帆布上蹭了蹭弯曲的喙,歪着头,用小小的黄色眼珠打量菲利普。 低沉的号声从上层甲板传来,起锚了。隐约能听见水手互相呼应的喊叫声,菲利普想象他们爬上桅杆,展开一些特定的帆,以便最大限度地利用风。灰鹦鹉发出刺耳的嘎嘎叫声,扑腾到主人的脑袋上,掀掉了帽子。肤色黝黑的男人低声咒骂,坐起来,鹦鹉飞走了,落在头顶的木梁上,喉咙里发出 “咔哒”和“咕咕”的声音,似乎十分得意。菲利普四处移动目光,尽量避开对方腹部以下的区域,思索着算不算吕西恩所说的“不寻常”事物。 “蠢鸟儿。”菲利普的新室友抱怨道,抓起帽子,按到头上,侧过身,上下打量菲利普,一点也不急着穿上衣服,“哦,你好,新来的。” 他说的是葡萄牙语,菲利普于是用同样的语言回答,很可能搞错了某个甚至某几个元音。对方发出豺狗似的沙哑笑声,问他是不是从法国来。两人都不太擅长对方的语言,不得不用一半法语,一半葡语的笨拙方式交谈。 “哈维尔,我的名字。”葡萄牙水手慢吞吞地分开缠成一团的衣服,摊平,评估它们的干净程度,又或者说肮脏程度,穿上,“以前有个战友,死了,像你,是法国人。不是好人,偷我的东西,但我也偷他的东西,所以我们是好朋友。” 战友?哪场战争?“我叫菲利普。” “费利佩!”哈维尔高兴地大叫,墙角的疯子瑟缩了一下,闭起眼睛,双手抱着头,摇晃得更厉害了,“过来这里,宝贝。” 菲利普僵住了,但哈维尔说话的对象并不是他,而是木梁上的灰鹦鹉。鸟儿应声飞到他的肩膀上,亲昵地啄啄他的深色卷发。哈维尔低声用葡萄牙语和鹦鹉说话,冲菲利普的方向扬手,鸟儿飞到新朋友肩膀上,用喙轻轻咬菲利普的右耳。 “给她。宝贝立即爱你。”哈维尔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小块硬邦邦的干面包,塞进菲利普手里。后者还没来得及把食物举到鹦鹉面前,鸟儿已经从他指间夺走面包块,飞羽擦过菲利普的脸颊。鹦鹉回到木梁上,用一只爪子握着面包,专心啃咬起来。 “我们是不是起锚了,费利佩?” “我想是的。” “跟哈维尔到甲板上来,费利佩。还有你,querida [*1],下来。” 两个男人和一只灰鹦鹉沿着的楼梯返回甲板。这大概是水手用的捷径,比主楼梯窄,散发出藻类和猫尿气味,某几个转角处黑得看不到下一个台阶在哪里。哈维尔走得飞快,而且安静得像只猫。菲利普挣扎着跟上,每两步总会踢到些什么,弄出各种噪音。 鹦鹉发出低柔的嗒嗒声。哈维尔推开楼梯尽头的活板门,风和光线一起涌入,差点掀掉哈维尔的宽边帽子,鹦鹉扇了扇翅膀,紧抓着水手的衣服。菲利普爬出去,抬头去看桅杆,不由得站住了。风鼓满了船帆,从甲板上看,就好像有人把云从天空中勾了下来,用绳子、铆钉和铁钩囚禁在这艘凡人的船上。雨水在甲板上流淌,船头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