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楼祁,没从对方身上看出窘迫狼狈,反倒有那么一丝离开了权势中心的闲散和散漫,似乎真的快活。 “你犯了那么大的事,还不认错?嘶,说起来,外派到煌城是你自己选择的。怎么,在煌城像个缩头乌龟一样待着可不像你楼祁。”周一恒抬头看着十层楼高的楼房,外墙和户型在大城市都是已经被淘汰的设计,他轻蔑地摇摇头。 他的反应让楼祁皱起眉。 楼祁点起一根烟,两指夹着烟吐出一个眼圈,另一手下意识地把玩着打火机,开盖,关盖,发出有节奏的“叮”声。 “你不是在煌城的一个沙漠土壤化研究基地工作过一段时间吗?也是你自己选择的。你来煌城难道也是缩头乌龟?”楼祁嗤笑。 周一恒低头看着脚尖,干净锃亮的意大利手工皮鞋上沾了一点尘土,他从口袋里抽出手帕矮身擦拭,听见楼祁的话,笑着摇摇头,语气傲慢:“我会选择那地方,是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我的恩师和陈教授是好友,也算是帮助他们过渡一下,我去也能顺便筹措资金。但这地方不适合我。太落后了,黄沙漫天,和我的志向也相去甚远。” 说起来,得知苏青杳在煌城,也是多亏了周一恒。楼祁知道周一恒在煌城参与了沙漠土壤化的研究项目,偶然一次机会,他在周一恒的朋友圈看到一张照片,背景里有个女孩的侧脸,和他记忆里的女孩儿很像。 中国太大了,大到他靠自己的力量寻找八年总是擦肩而过。但世界又很小,小到其实她就在身边。 楼祁听周一恒冠冕堂皇的话,嘲讽他:“你的志向,是能得到楼威的赏识,拿到股权吧?” 说完,楼祁吸了口烟,将烟扔在地上碾灭,侧头看周一恒,漆黑的眼里带着不屑:“周一恒,不要在谁面前都想装好人,到头来你什么都得不到的。” 周一恒听到这话,原本脸上挂着温和的笑也渐渐支撑不住,琥珀色的眸子沉了沉:“楼祁,你现在在煌城名气也很大,听说你又有新的红颜知己了?” 这话勾起了楼祁一些难忍的回忆,他心头忽的蹿起怒火,握拳一拳挥在周一恒脸上,咬牙骂道:“周一恒,老子劝你不要再多管闲事!” 眼前一黑,剧痛从脸上蔓延开来,周一恒一下摔在地上,司机从车上下来扶起他。再抬头,楼祁已经进入楼房里,头也不回走了。 缓缓起身,周一恒大拇指亲亲擦过嘴角,指腹有血迹。他轻舔口腔内破损的伤口,倒吸口冷气,轻笑一声:“这次才是真的戳到他软肋了。” 上午的时候,基地派了几个人找了大货车将土豆运至城内卖掉。看着厚厚一沓百元大钞,刘博士美滋滋地数着钞票,然后交给基地的财务让她存公账上。 忙活两天,苏青杳累得浑身乏力,没跟刘博士他们一起去聚餐庆功,叫了辆滴滴回宿舍。 车子缓缓驶出这条街道,距离宿舍不远,但苏青杳没有体力继续步行。 在宿舍楼下下车,苏青杳累得揉了揉肩膀,才发现遮阳帽一直戴在头上。摘下帽子,抖下来一层沙土,荡起一层灰。苏青杳愣了愣,低头看自己身上都是灰蒙蒙的,扑了一层灰似的。 每天从基地回来都是这幅灰头土脸的模样,今天更甚。苏青杳也没有心情在意自己的外表,抬脚进入宿舍楼。 身后忽的响起一个温和熟悉的嗓音,带着隐隐的笑意:“杳杳。” 苏青杳抬起的脚一顿,垂下的长睫一颤,忽的抬起,转身惊讶地看向来人:“周师兄,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 41、月亮 苏青杳惊喜的眼神在触及到周一恒脸上的伤口和淤青时愣了, 原本有很多话想说登时也咽回了肚子里,关心问:“师兄,你脸怎么了?” 手背轻轻碰了碰嘴角的伤口,周一恒咧嘴笑道:“不小心撞到了。” 这分明是被人用拳头打出来的伤口, 苏青杳不动声色地看了眼, 没有戳穿他, 好心问道:“都不处理一下,我宿舍有药, 要处理一下吗?” 勾唇带着温和的笑意, 周一恒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站在苏青杳宿舍门口,周一恒往隔壁的宿舍门瞄了一眼,问:“我原来的宿舍还空着?” 插进钥匙打开门, 苏青杳径自进去在柜子底部找出医药箱,听到这问话随口回答:“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基地的情况, 哪儿有那么多新人。” 这话说得心酸自嘲,却是事实。周一恒心里一阵不忍,坐到椅子上看她在医药箱里找出碘酒,无菌棉签, 忽的轻笑一声:“你还是这样未雨绸缪, 储备了很多东西。” “经常要受点小伤, 总得备点药。”苏青杳轻描淡写, 周一恒听着心里微微一痛。 他抬眼看着苏青杳, 她专业又熟练地给周一恒伤口清理一遍,用棉签蘸取碘酒, 轻轻点触他嘴角的伤口。 收回手的瞬间, 周一恒倏地伸出手, 握住她的手腕, 苏青杳双眸一顿,抬眼看他。 周一恒长长叹气:“杳杳,我当初就不应该带你来这儿,你受苦了。” 看着握住自己手腕的干净大掌,没有一丝老茧,养尊处优,自己的皮肤都略显粗糙。苏青杳垂下长睫,挣脱开他收回好医药箱:“不苦,我喜欢这份工作。” “你还在气我当时丢下你离开?”周一恒追问。 苏青杳把柜门合上起身,眼带疑惑,微微拧眉:“师兄,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生气?” 听到这话,周一恒愣了,嘴唇半张看着她。 苏青杳倒了杯茶递给他,情绪波澜不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选择。你不喜欢这份工作,换了就行。我不会生气的。” 她语气平淡自然,表情也很诚恳,不像客套。周一恒心里一沉,明白苏青杳确实是这样想的。 或许一开始生气过,但现在她早就放下了。 这对周一恒来说,并非好事。 这间单人宿舍依旧和原来一样,逼仄简陋,但干净整洁,没有太大变化。苏青杳将房间整理得一尘不染,床头还摆着一只漂亮的月球灯,周一恒记得是去年圣诞节陈黎送苏青杳的礼物。 一切都没变,但已经没有周一恒的位置了。 喝了两口茶,周一恒便起身要回酒店。苏青杳送他下楼,踩着缺了铜条的花岗岩台阶下楼,她想到了什么笑道:“幸好今晚刘老师得迟一点回来,不然他撞见你非得气死不可。” “他还在气我吗?”周一恒无奈地笑了笑。 “是啊,基地的事务不好管,他也算是呕心沥血了,头发更秃了。”苏青杳说笑着,摸着墙壁打开一楼过道的路灯,往楼道口走去。 她清瘦的身影在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