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幅态度,苏青杳理解,但很尴尬。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楼祁,苏青杳小声用唇形说“对不起”。 楼祁勾着唇角并不在意,摇头。他拔高声音,体贴地说道:“我先去把车开上来,你们等我一下。” 话音落下,楼祁快步走向电梯,去地下车库,给苏世安和苏青杳这对父女一个交流空间。 住院大厅人来人往,有病患穿着病号服,在家属的搀扶下踽踽前行。来往人群神色匆匆,或是表情沮丧。 苏青杳抬头看着身量挺拔的中年男人,瘦削了不少,眼底一圈乌青,脸色苍白,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身上的衣服也干净笔挺,依旧是那个温文优雅的苏教授。 只是此时的苏教授黑着脸,在生闷气。 抬手挽住苏世安的手臂,苏青杳小声撒娇似的说道:“爸爸,我在永南的时候,楼祁帮过我很多忙,人挺好的。你别不高兴嘛。” “哼,他帮你什么忙啦?有帮你回家吗?”苏世安冷声反问。 苏青杳脸色一僵,挠挠脸,小声嘀咕:“别这样说嘛。” “宝宝,爸爸是担心你,你在永南吃了太多苦了,到现在你的腿……”苏世安眼眶一红,转移话题,“爸爸是不想你和永南再有什么牵扯,劳神伤心。” 两人站在住院部大门,看着地下停车库出口,一辆辆车子驶出。 淡淡的惆怅,在两人之间缓缓铺陈开。 许久,苏青杳轻叹一声:“爸爸,和楼祁认识的那一年,是我在永南的十二年里,最快乐的一年。” 心头微微震颤,苏世安深吸口气,缓缓呼出,点头:“我懂了。你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孩子,爸爸不会干涉你和谁来往。但是记住保护自己。” “好的。”苏青杳微笑着点头。 黑色的保时捷从地下停车库出口驶出,稳稳停在两人面前。 苏世安看到这辆车愣了半秒,被苏青杳轻轻扯了扯衣角,跟着上了车。上车前,他看到车头的擦伤,微微拧眉。 苏青杳把家里定位发给楼祁,陪着苏世安一同坐在车后排。 回程的路上车流量小了一些,车子平稳无虞地将人送进了小区,停在楼下。 苏青杳和楼祁告别,和苏世安回到家,整理好行李,赶紧躲进卧室给楼祁打电话。 手机只响了一秒,楼祁就接起了电话,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似乎早早就在等这个电话:“怎么了?” 苏青杳着急地问:“我爸那辆车呢,去年刚买的,他可宝贝了!” 听筒里传来楼祁带着金属质感的笑声,低低的,充满磁性,像贴着苏青杳的耳膜抚摸似的,一阵电流蹿遍四肢百骸,苏青杳感觉握着手机的那半面身子都麻了。 楼祁笑道:“放心吧,周旭阳开去修了,加急,明天就把车子开回来。” 苏青杳这才松了口气:“那就行,回头我还你钱。” 这话倒让楼祁不悦地嘟囔:“小蝉,是周旭阳撞的你,你不用给钱。”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歪理,卧室门外,苏世安在喊苏青杳的名字。苏青杳捂住手机应了一声,和楼祁说了句“再见”,匆忙挂断电话。 苏青杳出了卧室,苏世安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摆着一张卡片,是一家会员制大型超市的代金卡,面值不菲。 苏世安盯着这张卡片,捏了捏眉心苦恼道:“你昨天没在的时候,一恒来看我,送了我一篮水果。我当时没注意。” “水果篮里有这张超市卡?”苏青杳问。 苏世安点点头,靠在沙发靠背上,长长呼出一口气,侧头看苏青杳,认真地问:“杳杳,看你的意思。” 苏青杳回到苏世安身边后,周一恒也经常出入苏世安家里,是苏世安的得意门生。周一恒很照顾苏青杳,日久生情,他对苏青杳的兄妹情愫也变了味,苏世安也看得出来。 他很了解苏青杳,所以事先询问苏青杳的态度,再决定要不要承对方的情。 “爸爸,还给他吧。”苏青杳清亮的双眼带着笑意盯着苏世安。 苏世安从她双眼里看到了答案,了然地点点头收好卡片,语重心长地说道:“有空请小楼来家里坐坐。” 愣了半秒,苏青杳脸颊泛红,小声反驳:“请他来做什么,没那么熟。” 看着苏青杳口是心非的模样,苏世安没有拆穿,端起茶几上的保温杯,吹了吹浮起的热气,好整以暇地喝了口茶。 次日傍晚,楼祁果然将苏世安的X3送了回来,苏青杳没有瞒着苏世安,将事情经过解释后,苏世安心痛地捂着胸口叹道:“宝贝啊,你可得找时间好好练车了!” 苏青杳吐了吐舌头,小声辩解:“这不是开车机会少嘛……” 楼祁在一旁适时插嘴:“是啊,叔叔,杳杳有事,喊我一声,我当司机就行。” 他太敏锐细心了,看出来苏世安不喜欢苏青杳流落在永南的名字,这次来就直接改口。 苏世安再次见到他,脸色好看很多,和颜悦色地邀请他上楼喝茶。但楼祁接着还要加班,只能先行告辞。 苏青杳送他到小区门口等周旭阳开车来接。 两人并肩在小区里的林荫道里往外走,距离越走越近,直至手背皮肤时不时相触。 楼祁长指一勾,将苏青杳的食指勾在自己的掌心,然后一根两根,手指相错,十指紧扣。 苏青杳没有挣开他的手,低着头没有说话。楼祁心情澎湃,嘴角勾起的笑越发灿烂。 一路无语,穿过林荫道,走到小区门口。 苏青杳才松开楼祁,忽的用微不可察的声音说:“你可以叫我小蝉的。” 楼祁一怔,愕然看她:“可是……” “我爸不喜欢,就不要让他听见。”苏青杳抬起清凌凌的眼,黑色的双眸如同漂亮的黑曜石,亮晶晶的。 她眨眨眼,浓密卷翘的睫毛轻颤,声音柔和清脆:“我来的时候,有蝉鸣,所以我叫小蝉。” 楼祁瞳孔忽的一缩。 熟悉的一句话,将他拉入那个盛夏。他和她一人一个角落,坐在旧书店里,各自看着手里的诗集。 那个盛夏,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这是你认识的小蝉。也是我。”苏青杳眼里带着浓浓笑意,隐约有亮莹莹的光闪烁。 北京这月已经很冷,冷风萧瑟,将她鬓边长发吹起,楼祁抬手将那缕长发撩起扣在耳后。 苏青杳笑了笑,踮起脚尖,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诉说:“我很喜欢那个夏天,也喜欢那个夏天的小蝉和楼祁。” 此时,身后有车子疾驰而过,在不该鸣笛的路段,忽的长长鸣笛,正好接在苏青杳话尾,震动了楼祁的整颗心脏。 楼祁倏地抬眼看着苏青杳身后的保安岗亭,LED灯刺眼冷然,有灰尘在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