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 那刘文隽便要加入望社,替望社在扬州招揽人才。 金陵士子有鉴美捧妓之风, 这场赌约一出, 在场之人无不赞其风雅。而刘文隽看那位纨绔子弟一副谄诈之态, 又知道枫林先生秉性慈厚,不会徇私,当然不将其放在心上,于是欣然应邀,同幽公子等人一块到了得月馆。 得月馆的馆主是李月仙,为金陵第一名妓。今天幽公子等人在这小聚,便是为了请李月仙琴筝佐觞。刘文隽借此得见名妓,心中恐怕暗喜不已,哪能提防这其中有诈。 谢兰庭拉着齐鸢的手,一路边走边说。 齐鸢听得无奈,苦笑道:“扬州也是风流之地,二十四桥风月的名声也不在秦淮粉黛之下,怎么之前没见刘师兄这样?” “刘兄大约是想了解市井百态吧。”谢兰庭忍笑,揶揄道,“况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刘兄或许偏好这一口呢?” 齐鸢:“……” 说话间,已经有小龟奴提了灯笼来接,带俩人通过得月馆后门,径直进入了李月仙待客的伴月轩内。隔扇门外,便是正饮酒赏画的幽公子和枫林先生等人。齐鸢看了看隔扇门裙板上的木雕花鸟,幅幅画意诗情,足见主人富裕丰足。又见那龟奴待谢兰庭十分亲热恭敬,不由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隔扇门外,正有一道暗哑的声音,徐徐道:“江南中主时,北苑使董源善画,多写江南真山,能得山之神气。老朽今日正巧从逸禅先生处得了一幅董源真迹,就在这三幅画中。二位谁能鉴出真品,便算谁胜出。如何?” 这位说话的估计就是枫林先生了,枫林先生跟逸禅先生同是江左名儒,前者擅文,后者擅画。 齐鸢没想到来得正巧,凝神去听,果然听到外面隐约有书画展开的簌簌声。 谢兰庭不知何时让小龟奴送了暖茶过来,示意他坐下来慢慢等。齐鸢也知道鉴画要费些功夫,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坐下,就听有个尖细的声音笑了起来。 “三选一而已,这还不简单?”那人笑道,“中间这个便是。” 齐鸢一愣,立刻又站直身子,侧耳凝听。 枫林先生笑了笑,对这人的回答不置可否,只继续问道:“刘生,你如何看?” 齐鸢立刻屏住呼吸,果然听到刘文隽的声音随后响起,却比先前那人犹豫了许多:“前辈,这里面真有董源真迹吗?” 枫林先生疑惑地“哦”了一声,“你有疑问?” 刘文隽拱手道:“晚辈眼拙,也觉得中间这幅更像董源之作。但董源画作用笔草草,只适宜远观,不可近看。这幅画平岚烟霭像董源的风格,但用笔稍显圆融……” 他迟疑起来,半天后道,“晚辈认为,这三幅画都不是董源真迹。” 第71章 齐鸢在隔扇这边, 一听这话便觉得不好。刘文隽所说的确是实情,董源的画作远观山水如神, 近看却不类物像。然而枫林先生为人端厚, 并非是爱戏谑的人。他说这三幅画里有,那定然是有的,很可能是不同的画风而已。 刘师兄若说将疑问说明, 或许能得枫林先生赞赏, 但他现在断言这些都不是董源真迹,却是将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果然, 刘文隽说完后, 外面安静了一瞬, 过了会儿, 另一道声音才响起来。 “刘公子果然懂些丹青之妙。”那声音有几分漫不经心, 徐徐道,“但枫林先生从不打诳语,这三幅画中的确有一幅是董源真迹。刘公子若看不出来, 也应该是怀疑自己眼神不好,而非枫林先生故意捉弄。” 这话很不留情面, 刘文隽面红耳赤,似乎着急想要辩解。然而话未出口,又被人打断了。 “刘公子,你如今是必输了,不知的约定可还作数?” 刘文隽愕然道:“幽公子, 我与令弟胜负未分,此时说这个为时过早吧?” “我们今晚的约定是你若赢了舍弟, 人交给你带走, 在下另以金银相赠。但你若赢不了, 就要加入我们望社了。”幽玄公子淡淡道,“现在你已经将三幅画都否决了,已经是必输无疑。怎么,刘公子要出尔反尔?” 刘文隽刚刚是想显的自己有理有据,却不想正中别人圈套。此时听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 齐鸢听得这里不由暗暗着急。其实加入望社并不是坏事,但是刘师兄自愿是一回事,被人逼迫就是另一回事了。况且听这幽玄公子的口气,对刘文隽并不如何尊重。 他既然瞧不上刘文隽,为何非要设计让刘文隽加入呢?就不怕刘文隽心存怨气? 齐鸢抬头看向谢兰庭。谢兰庭冲他摇头,微微一笑,显然已经料到了这个场面。 齐鸢渐渐冷静下来,在茶桌旁坐好。 外间的几人果然争执了几句,刘文隽不服,最后几人先论起了画。枫林先生沉默许久之后,最终叹了口气,将真迹展了出来。 “这幅便是董源真迹。董北苑在宋时的名气并不大,甚至被拒在三家山水之外,后世之名也是因米芾推崇。故而后人所知的董源画风,皆是水墨浅绛之作。”枫林先生沉声道,“然而画史所载,董北苑的画风有两种,水墨类王维,着色如李思训。今日真迹便是后者。” 这话说完,齐鸢的胃口也被吊了起来。 董源“如李思训”的青绿画作世所罕见,恐怕杨太傅都没见过。 可是这等珍品,那位逸禅先生真就舍得送人?枫林先生素来行事稳重,这么贵重的礼物说收就收? 与此同时,外面刘文隽也惊叹一声,随后状若无意道:“啊呀,竟是如此,是学生眼拙了。只是董源真迹已经足够罕见,此画又非董北苑的寻常风格,落款也仅有一章。枫林先生如何确定这就是真品的呢?” 他说到这告了声罪,补充道,“学生非有他意,只是内心疑惑,望枫林先生不吝赐教。” 枫林先生呵呵笑道:“无妨,此画一直被藏在宫中,后来由先帝赐给了吕太师,自然无假。先帝爱画,从不在先人画作上题字盖章。” 吕太师便是逸禅先生的父亲。吕逸禅师出身名门,却无意科举,自年轻时便纵情山水,是当世名儒。 谢兰庭神色微动,见齐鸢看过来,他便探身过去,附耳道:“此画先帝赐给密王的。” 先帝时的那位太子,被当今圣上毒杀,死后谥号为“密”。 温热的呼吸拂过脸颊,耳垂似乎被人隔着纱幔轻触了一下。齐鸢一个激灵,从耳根红到了脖颈。 他心跳得有些乱,又觉脸上发烫,只庆幸自己戴着这遮面的纱帽,对面的人应该看不清楚。 这边走神片刻,外面的人已经重新回到了正题,要刘文隽履约。 刘文隽被逼无奈,叹息一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