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说道:“她是我们家里的第一个小孩,本来应该是很受宠的,但因为我奶奶重男轻女,我大伯母就对她要求很高,家教特别严,她几乎没什么玩乐的时间,只要考试没有拿到第一名,就会挨骂挨打。高考结束后,我堂姐去了北京,但我大伯母仍然觉得不够,要她考研,还花心思送她出国读书,镀得金越多越好,我四岁的那年,堂姐如我大伯母所愿出国了,但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她出国不到一年就音讯全无,直到今天,我们都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世界之大,一个人何其渺小。 卫泯没有多问,只是安静地等着她的下文。 “我爸妈可能是杯弓蛇影,从小到大都不敢对我有什么特别高的要求,但我一样没有选择的自由,他们怕我走得太远,像我堂姐一样消失不见,总要把我放在他们眼皮底下才安心,我从小学到初中都在我爸爸单位底下的附属学校读书,学校里不管是老师还是班主任都跟我爸爸认识,到了高中,我好不容易考出来了,老郑又是我爸的大学同学。”温辞自嘲似地笑了声:“可能到了大学,我爸还会是我专业课的老师。” 她人生里的每一步,都被提前刻上了标签,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 像一湖沼泽,泛不起波澜,连石块掉进去,都只能被吞没。 “我是人,不是物件,没办法他们想放在哪里就可以放在哪里。”温辞想起过去每一次无用的挣扎,每一次试图做出的努力都被父母三两言语粉碎,心中一阵无力和委屈。 她憋着眼泪,轻不可闻地说:“我也想要有选择被放在哪里的自由。” 眼泪什么时候落下的,温辞都忘了。 只记得脸颊被指腹轻轻蹭过的触感,一晚上没怎么吭声的卫泯站在她面前,双手捧着她的脸擦掉她的眼泪。 这一刻,他们都忘了这样的动作是否超越他们现存关系的界限。 她需要诉说,而他正好是那个倾听的人,安慰似乎只是附属。 第11章 温辞长到这么大,几乎很少掉眼泪。 在别的小孩还要通过掉眼泪来获取父母更多的关心时,她已经被柳蕙和温远之全方位的关照着。 哭泣在他们面前得不到任何多余的关注,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被看作成无能和脆弱的表现。 他们无法理解,我们已经把全部的爱都给你了,你的眼泪是从何而来,又是为什么而流。 眼泪当不了利剑,也成不了盔甲。 它一无是处。 温辞像是才意识到这一点,猛地偏开了头,回避似地躲开了卫泯的视线。 他也没说什么,抹掉指腹间的水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问:“回去吗?” 她快速擦了下眼角,话音里还带着哭腔:“嗯。” 卫泯先她一步离开了凉亭,走到车旁拿起头盔戴好,又取下另外一个递过去,忽然问:“想不想学骑摩托?” “啊?”温辞很诧异,下意识问了句:“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他意有所指地说道:“我们这个年纪,不正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时候。” 她安静地戴上帽子,手在底下摸了半天也没找到暗扣的位置。 “怎么这么笨。”卫泯轻笑了声,伸手帮她调整好暗扣,冰凉的指节擦着她的下巴,“好了。” 他又抬头,对上她的目光:“想学吗?” “说实话。”温辞整颗脑袋都在头盔里,腮帮子鼓鼓的,看起来有些呆萌:“不太想。” 卫泯斜坐在车上,闻言只是笑:“为什么?” “腿短。” “……”他放肆大笑,笑得毫无顾忌,眉眼都生动起来:“也有适合你腿长的摩托车。” “不要。”她拒绝得很坚定。 “好吧。”卫泯没再强求,“怎么选择是你的自由。” 山野阒寂,他的目光安静而温和,温辞的内心却突然像是掀起了一场海啸。 风平浪静后,埋藏在深海之中的那间玻璃房出现一道裂痕,房里的人安静地坐在角落。 她在等待下一场海啸,那是自由的号角声。 下山的路一片静谧。 卫泯的速度不是很快,温辞没再揪着他的衣服,道路两侧的光影忽明忽暗,她长吸了口气。 山野间林木的气息浓郁。 “都是灰。”卫泯忽然说。 她呛了一声,伸手拨下了挡风镜,借着风声喊道:“谢谢。” “什么?” “我说——”温辞凑近他肩侧,声音在头盔里回荡:“今天谢谢你!” 他好像还是没听见:“你说什么?大声点。” “我说!!!”温辞又推开了挡风镜,风迷住眼,她侧头大声喊着,心中的郁气似乎也一块喊了出去,“今!天!谢!谢!你!” “哦,不客气。”话音落,他突然猛地加快了速度,温辞吓得连声尖叫,也顾不上许多,紧紧抓着了他的腰,“啊啊啊——!” 摩托车轰鸣,狂风呼啸。 少年肆意的笑声回荡在山野间。 像灰姑娘过了十二点就会消失的南瓜马车,温辞也赶在柳蕙下班之前回到了人间。 摩托车停在巷子口,温辞被迎面而来的车灯晃了下眼,她侧了下头,把头盔还回去:“今天谢谢你。” “说几遍了?”卫泯头发被头盔压得扁塌塌,他五指随便往后抄着,露出饱满额头。 温辞老老实实地回答:“四遍。” 他像是噎了下,挠着眉毛说:“不客气不客气不客气不客气。” “谢谢。”温辞赶在他开口之前解释道:“你在路上说过一次不客气了,扯平了。” 幼稚的对话,幼稚的行为。 卫泯被逗笑了:“行,你说了算。” 温辞:“那我回去了。” “要……送你到公交站吗?” 温辞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不用了,谢谢。” 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深了:“拜拜。” 两人在原地站着,对上目光的瞬间,温辞扭过头要走,没走两步,忽然听见他在背后喊了声。 “温辞。” 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他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叫她的名字,温辞心跳像漏了一拍。 她转过头问:“怎么了?” 卫泯站在夜色里,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像天边的残云,没有形状。 他像是也意识到这点,又抓了下头发才开口:“我可能没立场这么说,但我觉得如果你不想要,至少要向其他人证明你能得到,才有资格说不要。” 温辞愣了一下,随后神情秒变认真:“知道了。” …… 温辞最终还是去参加了作文比赛,不仅是为了要证明什么,更多的还是因为在这个时候,她依然没有选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