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妄这个人是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的。 从小到大,也对男女之间那档子事不感兴趣。 他甚至觉得自己不举, 不过,不举就不举吧,反正他也讨厌小孩, 那种除了哭什么都不会的东西有什么可爱的。 七皇子早早在董贵妃的安排下开了荤, 常常拿这件事取笑他, 骂他是一条野狗, 不会有女人喜欢他。 九皇子都是一副冷冷的样子,他既不看话本,也很少琢磨这方面的事。 但宫里的脏事多了,自然就明白都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是,他从来没有过那种欲望。除了对权势。 他只关注自己,能否享受生杀予夺的快感。 鬼知道是怎么回事。 见她第一眼,他就跟没个嘴把门似的,狂妄又自大,说什么,我会取而代之。 换了别人,他是绝对不会说这种很可能惹来杀身之祸的大话,或者说完,就会把对方杀掉。 从前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卿柔枝离开后,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的那个眼神而已吗? 只是因为她的表情看上去像是在说,救救我吗。 她瘦骨伶仃,白色的衣裙贴在身上,被风吹得翻飞飘舞,她是那样的单薄脆弱,就像一盏随时会被吹灭的风灯。 死亡。 他当然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他有点不忍心,想要给这盏灯续上火。 是的。 只是,有点不忍心而已。 所以他才会上前,把手里的宫灯送给她。 究竟是想要剥夺她的生命还是想要,守护她。 守护这盏灯烛,永不熄灭。 时至今日,他想,他终于有了答案。 …… 这世上有什么是不会改变、不能被改变的呢? 他在宫中见过太多人,也见过太多的人心。 庆嫔一开始对他也是视若己出,可到最后说舍弃就可以舍弃。 父皇也曾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他是他最得力的皇子。 却也可以转头将他剥光了衣衫,用力鞭笞。 从头至尾,没有分毫改变的是她,也只有她,看向他的眼神永远一尘不染。 他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他自降生以来,就未见过的东西。 温暖、干净、纯粹。 让他想要毁掉。 又想永远呵护。 …… “陛下在想什么?”卿柔枝见他一路都抿着唇,兴致不高的模样,难道是因为昨夜没有纾解。 她知道他欲望过剩,可她长姐刚刚去世,也实在是没心情。 谁知他撑着额头,侧了侧脸,眼尾勾着点蛊惑的意味,“想你。” 自从在床上说了那句我爱你后,他简直就跟打通任督二脉一般,看她的眼神,多了些若有似无的暧昧亲近,不再像从前那般疏离冷漠。 她早就见识过,这男人床下床上两个样,最近怎么…… 褚妄长指掐住她的脸颊,转向自己,挑高的眉头暴露出不满,“朕说在想你,你走神什么?” “我觉得陛下……有点怪怪的。”她如实说。 褚妄松了手,人朝后一靠,手搭在膝盖上,脸色唰就冷下来了:“不爱听?” 不爱听,成,他以后一句也不说了。 卿柔枝不知道他又发什么疯,眼下也没什么哄人的心思,只在那琢磨着,待会见到父亲,该怎么开口才好,毕竟她好久没见他了。 褚妄气得笑了,原来之前百依百顺,只是哄着他给一个后位。 这目的达成了,就连敷衍也懒得敷衍了。 察觉到那人周身愈发沉冷,卿柔枝诧异撩了他一眼,年轻男人满脸都写着,很烦,离我远点,卿柔枝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见马车停了,应该是卿府到了: “烦请陛下先在这等等臣妾,臣妾与父亲说几句体己话,很快就回来。” 待会的话,怕是不能叫他听见。 她家都到门口了,竟然不让他进去坐坐? 别说他是皇帝,就冲着他是她未来的夫君,也该请进去喝杯茶吧? 他们卿家就是这样待客的?! 褚妄怒火高涨,但他情绪一向掩藏得极好,只淡声道:“卿汝贤,嗯,说起来,朕还得叫他一声老师。许久未见,朕也去同老师请个安。” 他什么时候这般谦逊有礼了?还讲究起了师生那套,卿柔枝忙拉着他的袖子。 “怎么,嫌弃朕?”拿不出手? 从男人冷漠俊美的脸上,卿柔枝愣是瞧出了一种“丑媳妇见公婆”的委屈感。 她笑了笑,乖乖把手一松: “岂敢。陛下想做什么,天底下哪里有人敢阻拦?何况臣妾能有今日全都仰赖陛下,自然要事事都听陛下的。陛下,请。” 褚妄盯着她看了半晌,别开视线,道, “行了,你去吧,朕在这等着。” “别受了委屈就成。” 她诧异看他,只见男人正襟危坐,眼眸垂着,睫毛很长,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诱惑,“卿柔枝。”他突然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他的喉结像是冰山上凸出的一角,轮廓分明,微微滑动了一下。声线低沉: “朕永远是你的底牌。” …… 此时的卿府,乱成了一锅粥。 卿汝贤去了一趟诏狱回来,就一声不吭地反锁在书房,下人送晚膳的时候,见老爷合衣躺在榻上,似是睡着,走进一看,吓得当场跪下—— 老爷嘴角全是血迹。 当即是传了郎中,里里外外忙了起来,又是催吐又是煎药。 刘氏在一旁抹着眼泪,她也是刚刚才知道,宗弃安,竟然是安家那个,自小就有神童之名的孩子,安镇玉! 那孩子她是有印象的,敏而好学。 小小一个公子,每次在私塾偶遇她,都恭恭敬敬地敛衣下拜,给她请安,唤她师母。那声音又脆又甜。 长得唇红齿白,跟他母亲很像,她一开始还真认错成了小姑娘。 淮阳安家那件事,她劝过卿汝贤。可有什么用呢? 斐然去了,她痛不欲生。 午夜梦回,都是长子满是鲜血的脸,笑着说,娘,我不疼的,一点都不疼的。 她的斐然啊,那样一个明朗的、光风霁月的少年,老天爷却这么残忍,不等他弱冠,就夺走了他的性命。 卿汝贤亦是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 那一晚,他坐在烛火前,抚摸着斐然生前最爱穿的红袍,还有那给斐然准备的及冠礼,一坐到天明。 然后他做下了那个决定。 他要用安家满门的血,平息斐然的冤屈。 他说,他们卿家的孩子,要死,也是为国而死,怎么能够死在那种肮脏的算计之中? 既然他死的冤,那他这个做父亲的,就要替他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