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蒂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哎呀,我,我其实那天就发觉了。” 她说着抬起手行礼,正色向方彧解释: “报告阁下,属下的父亲有个小农场。从四岁起,我爸爸杀猪杀鸭,都是属下拿着小盆在一边接着血……说实话,唔,您那个血,闻起来就一股毛血旺的味道。” 方彧失笑:“是吗?” 帕蒂中尉用力点头:“但属下不敢乱说。” 方彧:“真是多谢。” 这时,几个人来对洛林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关于释放汉密尔顿上校的—— 洛林的目光飞快掠过方彧。他站起身,沉声说:“我自己去。” 方彧仍在和帕蒂谈论关于奥托出兵的事情。 “……阁下觉得会派哪一位将领啊?” “裴行野提督!太好了,他长得多帅呀,我喜欢他。诶,阁下不喜欢他吗?” “唔,倒也没有不喜欢,只是……” “是因为他花边新闻很多吗?属下倒不大在意这个,啊,我是说,反正我也不会真的和他谈恋爱……所以不用在意这个。” “……” 洛林干笑了一声,大步来到囚禁汉密尔顿的房间门口。 “上校先生。” 汉密尔顿吓了一跳:“你,你又来干什么?!她不是说可以放我出来了吗?” 洛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方准将年纪很轻,也没什么社会经验,是从象牙塔直接堕入万魔窟的——她或许可以放心信任一位联邦同胞的人品,觉得子弹只会来自前方,后方则是安全的摇摇床——可我不这么认为。” 汉密尔顿挤出一个笑容:“你、你多虑了。” 洛林按住他的肩膀,态度亲切,咧嘴一笑: “她没有杀了您,是因为她是个清新之风犹存的好青年,把您的权利看得比自己的利益重——您就不一样了,您和大多数人一样,早就是恶魔的同伴了。” 汉密尔顿声音发颤:“……方准将前途无量,我怎么会自找麻烦。” “——正因为前途无量才需要把她扼杀在黎明前夜!” 洛林凑近他的耳畔,骤然压低嗓音,醇厚悠远: “注意着点吧。本人看着你呢。” ** 凌晨两点。 方彧总算整理完此战的报告,舒了口气:“真是的,累死了啊。” 虽然帕蒂中尉在文字工作上的细致令她咂舌,但这或许反倒助长了她的拖延症。她又是拖到非做不可的地步,才一鼓作气把材料发给奥托。 ——和战报一起发过去的,还有她的辞职信。 她记得在学校时学过,军官提前辞职必须提出无可撼动的条件,比如身体残疾、患有重病或者其他不可抗力因素。 所以,经过认真思考,她在信中是这样写的: 尊敬的军部阁下们: 鄙人承蒙奥托政府错爱,从事了不该从事的职业,实在是干不下去了。具体来说,鄙人刚刚发现自己晕血。 鄙人以为,指挥官还是选不晕血的好。因为晕血的指挥官在指挥作战时,看见血就会晕倒了,还怎么指挥作战呢?由此观之,这实在是很严重的不可抗力因素啊! 感谢各位的栽培,再见! 联邦军特别战斗研究小组上校方彧 克里斯托弗沉默良久:“……” “怎么样?”方彧殷切地说。 克里斯托弗委婉道:“我不想说‘废话连篇’“荒诞不经”,所以……满篇废话,还显得阴阳怪气,好像全文只有最末两个字是真诚的。” “最末两个字……方彧?” 克里斯托弗:“再见。” “……”方彧大惊失色:“啊?至于这么严重吗?那我还是再改一版好了。” 她拿起笔,又放下:“算了,反正是辞职信,还需要讨好谁吗?” 克里斯托弗:“……” 次日一大早,方彧又不得不调和三起军民纠纷。 一个愤愤然的老太太坚称,自己家晒的咸鱼干被联邦军船上的猫叼走了。 “那个地方安全得很,你奶奶我在那里晒了六十年咸鱼了,能不知道吗?啊?六十年没有一条咸鱼被猫叼走,怎么你们一来,我的咸鱼干就没了呢?” 方彧反复解释他们的军舰上不会带猫,可老太太不信。查监控又查不到—— 最后,方彧只得让人去买三斤咸鱼弥补老太太的重大损失。 “阁下,这种事其实您也用不着亲自来管的。” 帕蒂中尉见方彧直打哈欠,体贴地说。 方彧哈欠连天:“虽然是小事——但既然肯找到我跟前,就说明在她眼里是了不起的大事——如果交给那群老兵疙瘩,说不定连剩下的鱼也会被抢走——其实就算把她的房子抢走了,对于联邦整体来说也是件小事——但仇恨与嫌隙不也都是这样一点一滴积累的吗?” 帕蒂:“……” “唔,对不起,”方彧猛地醒了醒神,“我刚刚说了什么?哎呀,这样说教的口气……” 帕蒂抿嘴笑道:“属下并没有觉得,只是听阁下说话很有趣。” 方彧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虽然老太太与咸鱼颇纠缠不休,但最让她头疼的,还是那位弗朗西斯四世殿下—— 这位殿下显然不曾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微妙变化,每天哭闹着要找在火灾中失踪的继母。一个不高兴,就要打骂侍女们。 ——因为并未找到大公妃的遗骸,所以暂且只能算作“失踪”。 但心智正常的“成人”们都知道,她肯定是死了,离得那么近,多半早就被炸成飞灰了。 “不知道奥托会怎么处理他啊……” 方彧把双手垫在脑后。 克里斯托弗:“陈总长是不想废黜掉公国的。” 方彧:“是啊,让一个相对独立的加盟国掌握联邦最繁荣的贸易港,他们有些见不得人的事也好办——所以他们是需要公国的存在的。” “但是,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强有力大公治下稳定的公国,可不是混乱得像一锅八宝粥一样的地方。” 克里斯托弗默然。 片刻后,方彧笑说:“不说这个了。你知道吗?大公和兰斯生日在一天。” 克里斯托弗当然是知道的——只要和方彧有关,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但他还是遵从了人类的社交法则:“是吗?” 方彧兀自感慨:“兰斯比那个小孩漂亮多了,脾气也好多了……当然也聪明多了。” “即使不和有严重智力缺陷的弗朗西斯殿下比较,”克里斯托弗重重地咬紧“不”的字眼,“和同龄的正常少年相较,兰斯也的确是很省心的孩子。” 克里斯托弗说:“虽然有点别扭,但人很可靠——当然比您省心得多。” 方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