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闹事,你大可自己判断。” “你如果觉得单单对付敌人就已经很棘手,那就不要给自己再留下一丁点内患。你如果自觉游刃有余,那这一点变数,又何值得斩草除根?” 方彧:“行吧。” “方小姐好像不大满意,”安达眯起眼,“依你之见,我们该怎么管?” 方彧沉默片刻。 “安达阁下对数据了如指掌——那您觉得,在新都桑谷,无量子兽群体的生活,和在奥托相比,有什么区别?” 安达轻轻“哦?”了一声。 方彧:“不管哪个政党上台,联邦都一直把他们先视作不安定因素,再视作公民。总是出于提防目的来对待自己的公民,这是暴君的政治。” 她顿了顿:“作为暴君的臣民,在面对敌人时,当然很容易背叛。要是我,我也背叛。” 安达默然:“……” 他与方彧对视片刻,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半晌,安达平静地说:“方彧,在我看来,你说的部分正确。” “只是,你认为不该存在‘暴君’的联邦,与所谓存在‘暴君’的帝政一样,都以存在为第一目的,只是维系存在的手段不同罢了。” “所以,我们以提防的目光审视一切人,不止是无量子兽的。” 方彧一愣:“……” “是不是有一种塌了房的感觉?” 安达恢复了教师的神态,以类似谆谆善诱的口吻说: “那就对了,作为合格政治家的第一步,是对自己的工作祛魅。” ** 泰坦号。 方彧倒头栽进沙发里,两条腿拖在地上:“啊——” 洛林好奇地俯下身:“阁下是在扮演鸵鸟吗?” 方彧一激灵,腾地跳起来。 “对了,洛林少校,”她掏出一张脏兮兮的油纸,“你派几个人,到各大贫民窟、流浪汉聚居区之类的地方……找一找类似这个的东西。” 洛林觑着眼看了半日,很严谨地说:“类似?” 方彧诧异于洛林的敏感。 “嗯,不大可能是‘一样’的,应当是‘类似’的。” 方彧解释道:“这张传单是在伊万诺娃元帅在家门口捡到的——如果是无量子兽群体自发传阅,那再怎么无组织无纪律,也不至于把传单发到联邦元帅家门口。” 洛林:“您怀疑……是有人故意把它送到您眼前?” 方彧:“是。真正在无量子群体间流通的那份,可能有更多信息。” 洛林故作诧异地配合道:“哎呀呀,那他们究竟图什么呢?总不会是向您示威吧?” 方彧愣了愣,看着“18日午夜”的日期。 主动将自己兵临城下的日期……精确到小时,一纸檄文,千里传送到敌将面前? 她忽然失笑:“说不定……真的只是在向我示威而已。” 方彧拍了拍脑袋:“算了,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也只有兵来土掩了。” 她说着又将一张纸交给洛林:“顺便把这个多复制几份,派人用他们的手法,在贫民窟发下去,要尽量传播开。” 洛林接过一看,嘴角抽搐: “是,阁下。” ** 次日,另一张脏兮兮的油印纸,以席卷之势扫荡了整个贫民窟。 清晨,每一个起来倒尿盆的贫民,都在窃窃私语。 “你接到第二封信了吗?” “接到了,真是白高兴一场啊……” “我说,会不会是假的?是政府做出来糊弄我们的?” “……” 敬告我深陷敌境、饱受异族□□、与苦难相生相形的同胞们: 真不巧,我们的真神在赶来的路上,遇见了天上百年一度的大洪水。 祂的车爆胎了。 为了修补车胎,祂要先去找一位美丽的女神。如果幸运的话,女神会送祂橡胶、皮革和麻绳。 祂会改到36日再来。 汝等凡想要跟从的,在这段时日切记安分守己,不要暴露了去。 话说回来,其实,所谓“族类”,不过是人类自我捏造的概念罢了。凡煽动仇恨者,都是叛教的异端。大家都是蓝母星的子孙,应当和睦相处,这才是神的旨! 尔其慎之! 洛林:“阁下,我知道您尽力了。但下官不得不说,对于这篇文字来说——” “您受过的教育实在太多了。” 方彧:“……” ** 虽然处在大后方的高层间,总弥漫着不安的气氛,但令人宽慰的是,前线进展顺利。 卢守蹊、德拉萨尔的大军包围了欧申大区的首府。 兰波、欧拉成功控制了北海走廊,切断了敌军的交通要道,北海大区如握中悬璧。 只有裴行野与两位女准将统领的中军,战况还悬而未决。 玫瑰大区是保守派大本营,保守派军官与旧公国在此经营多年。 虽然有短暂的方彧军管时期,军管政府也试图弥合裂隙—— 但为期不过短短数月,方彧本人又深陷通敌疑云,被联邦内部的政治斗争搞得焦头烂额,因而并未带来什么实质性改变。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但可未必所有人都盼着裴行野能把这块骨头啃下来—— 特别是在中军将领的人员构成如此惹眼的情况下。 因凭与安达密切私人关系而登顶的年轻统帅、两位初出茅庐的女性将官。 在保守风气弥漫的军部,这三个人简直就像土豆摊里的猕猴桃,是比异教徒更可恨的异端。 不少人嘴上不敢说,私心里却盼着裴行野能大败而归。 大家心知肚明:这一仗不好打。而如果这一仗打不好,即使安达再偏心眼,裴行野的大元帅也未必坐得稳当。 安达和裴行野显然都是了解这种情况的。 在各部队开拔前不久,安达罕见地出现在一次军事会议上。 安达涧山有个好习惯:对于不感兴趣的事物,一贯是三缄其口。 他并没有在会议上发出什么“三天拿下奥托”之每日更新揉揉雯寇口群抠抠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类让众人掉下巴的言论,只是在分配任务时,突然扭过身子: “你不要去玫瑰大区。” 裴行野一愣,很快照旧弯了弯眼角:“那安达阁下想要谁去呢?” “这个我不管,”安达说,“你不要去玫瑰大区了。” 裴行野温和地说:“您既然没有人选,那不行,我要去。” “你不要去。” “我要去。” “……你不要去。” 两个人打羽毛球般复读数个回合,裴行野皱起眉头,微微愠怒: “其他人不相信下官就罢了,您是任命了下官的人,可到头来,您也这么不相信下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