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已经稠密了起来。如丝般雨滴在茅草的缝隙凝成了珠子,就“滴答”一下坠入了小屋的砖地上, 积了小小一滩之后, 就往砖缝儿里流。 宗景吐出的那“佛——”字的尾音, 似乎在空中破碎成几片,湿乎乎的,像是黏浊的蜂浆一样溅在夏泱泱的耳鼓上。 其实,宗明那天晚上说的也并非假话:宗景那久不使用的嗓音, 完全说不上好听。少了婉转,莽撞地从嗓子里发出来, 像个急着学会走路的孩子。 可就算好听的嗓子,也要开开嗓儿才好用。 经过那滚烫汤药的濯洗,又用冰激, 宗景这生了锈的嗓子, 却也缓过一口气来。这莽撞的孩子有了引导, 那些执拗和放肆, 就收敛了起来,压在舌底。 那之后, 描摹着夏泱泱的唇齿再说“皈依……”这几个字,却让人想起红绡软帐,风起云涌, 本已声嘶力竭,却偏要在那蜡炬成灰之时,力拔山兮, 发出的一声残喘。 像是松香裹上琴弦, 摩擦了一面儿, 还来不及润透那丝丝缕缕,那琴就被急匆匆地放到台面上,佳人名伶再怎么拨弄,曲调也不能婉转悠扬。 可也不急——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宗景,得了。” 夏泱泱声音有些含混,被修长的二根指头贴着水润的腔膜,宗景手微微一颤,却又往里走了走,害得她喉咙里好像进了个桃核儿。 待得久了,那句子都包起一汪水来,像这雨天一样,湿淋淋的。 宗景却还专注琢磨她的嗓子是怎么动的。他想着她的话,若是出了声响儿,就一定有什么地方在动弹。那动弹的东西,薄厚粗细,幅度大小,或快或慢,这声音就不同。 他想得出神儿,把夏泱泱每个动作都化成了单个字节儿,她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宗景反而没留神。 夏泱泱胸口起伏,喉咙被他弄得有点儿难受,禁不住皱起眉,轻哼了一声。鼻子里的热气儿触到宗景的手指,他手指缩了缩,目光却落在她滚动的喉咙上。 夏泱泱把手搭上宗景的袖子,口中呜咽了一声:“宗景,疼……” 她那种感觉倒也不算是疼,可这字儿说起来简单,他也容易看明白些。夏泱泱的手拽着宗景的袖子,拉了拉。 宗景回过神来,看见夏泱泱眼圈微红,已经蓄了晶莹的泪花,倒吸了一口气,立刻锁了眉头,方把食指和中指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宗景手指上裹了一层水,指腹到她唇上一点口脂,被融开,淡成一抹水粉。 就在这小屋里,夏泱泱当着他的面做那水晶果子。宗景还记得,那时候锅子里糖稀熬得冒着泡泡。夏泱泱把果子往糖稀里一滚,再取出来时,那糖稀遇风,就化成丝丝缕缕,晶晶亮亮,从那锅里顺着果子走。 那个时候,夏泱泱跟他说:“这是火候到了。火候好的时候,这糖丝就拉得长;若是做的不好,拉不了多长,就断了。” 宗景的手指微红,让他想起那日在滚烫的糖浆里打了个来回的浆果来,裹着一层晶莹粘稠的糖皮子,还拉着带着焦香的糖丝。他禁不住想把这水涔涔的手指放到鼻子前边儿闻闻,再用舌头碰碰,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甜。 “这事儿啊,可急不得。” 夏泱泱把手背放到嘴唇边儿上,拭了拭,“要多练。” 她抬起手臂,用袖子蹭了蹭额头的细汗,转身倒了碗茶,递给宗景。 递过去之前,夏泱泱把这茶放在嘴边吹了吹,手刚捧着茶碗伸出去,却又改了主意:“我给你试试。你虽不怕烫,可我却怕你伤了皮肉呢。” 她把碗放到嘴边,唇珠往碗沿上轻轻一处,小口在碗里轻触一下:“刚刚好。” 夏泱泱眼睛俏皮眨了眨,把茶碗又递了过去。 这碗是粗陶的,伸手一摸,就跟细瓷的触感不同,放到口中,也厚一些。白云寺里用的也不是什么精细家伙,但比这粗陶还要好一些。宗景把那碗捧在手中,倒觉得指腹碰上那温温热热的颗粒,厚重又踏实。 宗景抿了一小口茶,却有种从未有过的轻盈。短短一段光阴里,他体味了滚烫,冰冷,又用这温和点清茶冲下,唇齿间仿佛收到了涤荡,连丹田中都好似有春草勃发。 …… 因为宗景来的早,这天的练习完毕,也还不到正午。 夏泱泱不一会儿就收拾好了东西,又要留宗景吃些东西。宗景推脱了一下,结果只吃了个果子,夏泱泱自己倒是把昨天剩下的菌子汤喝了些。 这时候雨却又稀疏起来,从山上往下看,不知道什么地方已经有太阳在云中露出头来。夏泱泱听见林中有鸟鸣,就送宗景出了小院儿。 还没走两三步,夏泱泱已经看起来有些不对劲儿,等到了院儿的出口,她突然身子一晃,把住了宗景的袖子,就往旁边儿栽了下去。 宗景把她扶住,定睛一看,怀里这人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竟然脸色苍白,满头是汗。唯有唇上因为残留着口脂,还有些颜色。 远处白云寺钟声响起,已经是午课的时候了。宗景心中有数,不用听得见钟声,也知道是到了什么时辰。他紧了紧眉头,把夏泱泱放到背上,就要往山下跑。 这事儿夏泱泱却也有些无奈,她本想着被宗景抱进小屋儿,温香软玉地跟他纠缠。谁知道这佛子心思实诚,这时候背着她去山下,莫不是要寻郎中给她。 她刚想阻止,可是他后背却十分温暖宽大。上次宗景背她,因为在乎那些礼数,竟然都不直接碰她。这会儿他心急,也不在乎那些。大手拖着她的两股,那温度是实实在在地落在了她皮肉上。 本来她小半天跟他面对面坐着,身下血液不畅,那屋子里又被雨雾渲染得一片阴潮。她身子底下皮肉早就有些发凉。 现在宗景往山下跑着,手又托着,从胸脯儿到那身子后边儿那两片儿,都被熨贴的热乎乎的。 夏泱泱把头靠在宗景肩上,闻着他身上的佛香,贪心等他跑了一半的路才用手捏了捏宗景的肩膀儿。可宗景这痴儿也不知道停下,口里咿咿呀呀,夏泱泱知道他在说,“马上——” 那声音依旧是不太好听,可是偏生这样,却叫夏泱泱心尖儿上一颤,眼眶子也热乎乎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身子在宗景背后不老实,两只手软软地撑着他的后背。可宗景还不晓得她的意思。 捏他,推他,这人都不懂她意思,夏泱泱心里一急,张开丰盈的小口,在他的耳唇儿上轻轻啃了一下。 宗景身子像过电似的抖了一下。夏泱泱禁不住暗笑,看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等以后可要好好让这小郎君开开眼。 她手就轻轻揽着宗景的脖子,让他把头扭过来。她把头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好像再难动弹一样,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