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旧的幡子,色调微黄,上面书着几个大字“杨家?酒铺。” 酒字还写错了,少了一横,变作了“洒”。 “小妹,怎么呆着不动了?”一旁戴着头?巾的女人擦擦汗,招呼她,“快把?那桌子抹了,下一个客人还等着呢。” 她抱怨着:“你到底在九衢那破巷子遇到什么了?一夜未归,回?来后就?像失了魂一样。等明?天不忙的时候,我叫你爹带你去庙上拜一拜,别是粘上了什么脏东西。” 应止玥垂眸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捏着一块水涝涝的抹布,桌面上是残酒以及不知道谁吐出来的秽物?。 应止玥:“……” 然?而这次的幻境和以前相同,她像是被“嵌”在了杨小姐的身体内,不能自行?动作,只能旁观着。 而通过几人的对话可?以得知,这次的幻境,或者说?杨小姐的经历,是衔接在她刚住进?九衢客栈那天看到的幻境之后的。杨小姐在抱着酒穿过九衢的时候,被人尾随跟踪,慌不择路地跑到了九宿道观门口。 本来那男人已经快追上她,但是不知被谁救下,最后那男人悻悻走了。 至于被谁救下,应止玥回?忆起上次的幻境最后,拍上她肩头?的黄色爪子—— 应该是狐狸没错了。 但是杨小姐被吓破了胆,没敢回?家?,在九宿道观住了一夜,次日才回?来。 然?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杨小姐没有直接告知家?人自己的遭遇,而是含糊了过去,看上去恍恍惚惚地,不怪家?人和邻居都怀疑这胆怯的姑娘撞了什么邪祟。 杨母让她在家?里歇息着,但是杨小姐拒绝了,还是像往常一样,出来帮着家?里的酒肆招待客人。 只不过虽然?出来了,杨小姐还是时不时地走神,让杨母看着极为担心。 杨母嘱托了她几句,转头?去招呼来客:“哟,常大哥来了,今儿个准备喝点什么?我去让小妹给你打点卤味和凉菜来。” “那感情好,多谢杨嫂子。” 这男人的话一出,应止玥便能感觉到,杨小姐的身子瞬时间就?僵了。她的手指几乎要将那块抹布掐破,牙齿紧咬,整个手臂的线条都是僵硬的,风干成了一块石头?。 杨母不知道昨晚的事情,看她这呆呆的样子,赶忙拍了她一下:“快去。”说?着就?去给常叔打酒了。 杨小姐浑浑噩噩,僵硬地注视着走过来的客人,也是亲眼见着她长大的半个长辈。 她想要知道,对方?到底会怎么做。 会小声求饶,说?自己昨晚是喝多了才犯下糊涂事;还是满心内疚,坦诚自己把?她看成了离家?出走多年的夫人,情急之下才去追她;亦或是会外厉内荏,恐吓她不许把?昨晚的事情说?出去,不然?他就?会嚷嚷都是她这小娘皮勾引的他。 想到最后一种可?能,杨小姐打了个哆嗦,畏惧地看着他走过来。 然?而,这些想象一个都没有成真。 常叔掂了两粒花生米,抛到空中用嘴接住,嘎嘣嚼了,这才看到身边的她,不由得乐呵呵道:“你这丫头?真没礼貌,看到了常叔怎么也不打个招呼?” 酒肆中,划拳嬉闹的笑声传来,杨母陪着笑又倒满一壶酒,街上有小贩扛着扁担招呼:“糖冬瓜,茯苓饼,龙须酥喔!” 一切都是如此风平浪静,昨夜令她怖惧的那场尾随,好像从来不曾发生过,只是她做的一场噩梦。 杨小姐木愣愣,无意识道:“什么?” “不认识我了?”常叔接花生米的动作一停,那颗香酥的小圆粒骨碌碌滚到了地上,他嘿一声,“你这小妹,你刚生下来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居然?把?你常叔给忘了。” 什么? ——他到底在说?什么? 为什么,常叔可?以这么平静,就?好像昨晚垂涎着去强搂她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杨母听到这边的动静,不满地瞪了一眼她:“还不快去打凉菜,傻愣着干什么?” 杨小姐抿着唇走了,她回?头?看去,常叔已经和身边人嚷嚷起来:“这于二少爷倒是幸运,有个贵妃姐姐去宫里伺候老皇帝,他就?一房媳妇接一房往家?里搂,嘿,这浑小子倒是比他的将军哥哥还享福。” 应止玥无声地眨了下眼。 日光明?媚,花香四溢。 周遭的一切都是如此安静祥和,和杨小姐过往生活的每一天,都没有丝毫区别。 ——就?是在这一刻,她知道,常叔非死不可?了。 - 酒肆的一幕很快就?消散开,花香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化作肿胀尸身的酒鬼,正在应止玥后面摇摇晃晃地跟随。 应止玥崩溃。 好家?伙,这是回?到原来的幻境当中去,她又要被追了! 应止玥在羊肠小道上一路狂奔,呼出的气息也像是染了九衢的凉气。 她能感受到背后那个肿胀酒鬼散发的凶残气息,他一直尾随在他的身后,步子迈得踉踉跄跄,却是如蛆附骨,一直紧追着她不放。 九衢的小道交错纵横,曲折蜿蜒,仿佛无尽的迷宫,搁在以往,跑了这么远的话,九宿道观怕是早已出现?在面前。然?而,现?在道观的影子依旧影影绰绰浮现?在猩红的月亮下,离她不远不近地吊着,似乎下个转角就?会出现?,又仿佛还有无数条小巷隐匿在黑暗中,张大着贪婪的嘴巴等待着将她吞噬。 幻境中的九衢小路,会让任何一个陷入其?中的人感到束手无策。 无论再怎么拼尽全力?奔跑,转弯抹角,疾驰而过,脚步急促地踏在石板上,回?荡出清脆却慌乱的回?声。 可?是,却怎么也找不到前方?的出口。 酒鬼浊重的呼吸声不断逼近,粘附上黏糊糊的泥巴质地,让人心生寒意。 可?羊肠小道似乎无穷无尽,就?像是恶意的戏弄,将逃跑者困在其?中。石墙冷而幽的影子将她笼罩,古老的枝蔓和赤红的月交织成一片。 应止玥不停地抬头?寻找线索,试图找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但她只看到了阴郁的树影和无尽的曲径。 ——这里是没有出去的线索的。 她的呼吸急促而短促,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头?。然?而,时间似乎变得模糊,她不知道自己在这九衢小路中迷失了多久。 幻境并非真实发生的,而是源于幻境主?人的构建。 在“杨小姐”眼中,九衢小径是无限的,那她作为陷入幻境的人,无论怎么跑也自然?不可?能跑得出去。 跑不出去,那就?不跑了。 最终,应止玥停下步子,四肢汗淋淋,像是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她缓缓地转过了头?,果不其?然?,适才缀在她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