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爹娘,希望我渡过苦海而达欢乐,所以为我取名做‘渡’。姓名然只是个代称,随时可改,却寄托了一个人对你最初的祝愿。难道,你在?这世上,不过是一个排行吗?” 她仍旧笑着,重复了一遍:“人,都是要有名字的。” 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只有排号的,还算是人吗? 罗六娘长了一十五岁,闺阁深深,还从没有人对她说话?这种话?。她一时受到了震动,紧紧地攥住手?绢,嘴唇嗫动,无言以对。 不少排队的女人都听见了这番话?。她们低下了头?去。 柔柔顺顺,受着气儿一般模样。擦粉涂脂,只为闺房取乐于人。 她们一生,也不过是某娘、某氏而已。 袁渡无声地叹了口气,瞧住眼前?低头?的小姑娘,笑着再次问?了一遍:“人,都是要有名字的。你叫什么名字?” 罗六娘久久不语。 袁渡又说:“怎么?没人给你以寄托吗?那你可以给自己以寄托。你得给自己个名,从此后,一旦登记下去,你就叫这个名了。” 一旁原先戴西洋镜的登记官见了,配合似的冷笑道:“这位女郎,你可想清楚了。登记错了名字,或者拿些族中排序糊弄我们的,倒时候核查起来,如有不对,可是要捉你下牢的。你父兄也保不了你。” 罗六娘十分?迷惘,又感到害怕,她攥着帕子,也不知道自己变成了一团浆糊的脑子里在?想什么。 名吗?她只想到了曾经大嫂在?的时候,满怀忧郁,给尚且年幼的她,念过的几首诗。不由脱口而出?:“我、我叫照雪。”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好名字。”袁渡笑着念了一遍,熟练地将这个名,工工整整地用楷书?写下去了。 “罗照雪——”传唤官已经喊了起来。 罗六娘——从此以后,叫做罗照雪了,一脸不知所措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接过了自己的木牌。 随后,她的母亲、嫂子、侄女、丫鬟,已经纷纷围了上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打量宽慰她,好像她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她们嘴里都叫着六娘,没一个人理?会那个新鲜出?炉的名字“照雪”。 不知道为什么,在?人群的包围中,罗照雪忽然有一种奇异地心情——她悄悄回?头?,又看了那个叫做“渡”的登记官一眼。 袁渡已经开始在?为下一个做登记。 她便低下头?,在?一群女眷的抱头?痛哭里,无声地嗫嚅着嘴唇,把那句诗反复地念了,记在?心里: 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她的名,叫做罗照雪。 ...... “贵军这是什么意思?”罗三爷冷着脸,扶着自己的老父亲,几乎是再也难以遮掩怒气:“贵军的要求,我们也都配合了。为什么要把我们的女眷带出?来侮辱?!” “侮辱?”几个义军的将领几乎是诧异了。 “我们不过是要登记人口罢了...” “咳,罗三爷,我们只是照例登记罢了。你看女眷的登记处,两边都有女兵护卫着,别?的外男,接触不到诸位女眷的。何况,并不单你一家女眷在?登记。到时候,全须全尾地给你们送回?去。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呢。” 姓周的文士见此,边忙朝义军那边使眼色,嘴里边忙轻轻揭过。他是南方?来投奔义军的变法派一员,曾经也是出?身士绅之家,读书?科举,按部就班。因此对罗家这些大户人家的想法,远比这些在?义军呆久了的将领要清楚: 这些缙绅,自己可以卑躬屈膝,投降,甚至必要时候,可以把妻女悄悄送给强敌淫乐。只是唯独讲一个“面子”。私底下怎么腌臜龌龊都罢了,嘴上都是礼义廉耻,叫他们女眷出?来在?街上“抛头?露面”给一些“下等人”瞧见,那真是比杀了他们还不得了。 虽然,身为坚定的变法派,周丹一向是十分?看不起这些伪君子的,不过,嘴上还是要装装。给一点面子。 罗三爷却仍不肯作罢,这于罗家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他怒目而视,还待争辩,罗老太爷咳嗽着清醒过来了:“老三......不得无礼。”几个下人连忙扶起他,给老太爷顺气。 罗老太爷顺了气,精明?的眼打量了一圈屋里,有气无力地开口:“义军乃是仁义之师,自有自己的道理?。女流之辈的事,之后再说不迟。不知道诸位先生,把我等招来,又有什么事?” 眼刁心毒的这位罗家的主事人,一眼就认出?,这是在?嘉兴最大的酒楼的贵宾厢里。 周先生赞赏地点了点头?:“老太爷实在?是个英雄人物。实不相?瞒,义军今天已经包下了酒楼,城内的众位绅士,都正在?楼下宾主尽欢,独缺罗家了。” 说着,他示意几个将领,一半是胁迫,一半是虚伪地生硬的热情,把罗家这些老爷少爷们,请往楼下去了。 楼下宽阔的酒楼一整层都摆着宴席,席间却颇为安静,一个喝的脸上醺红的山羊须文士正在?酒席间破口大骂。被骂的旁人无不尴尬。 周先生笑了笑,低声向罗家人介绍:“这位就是——白泉先生。” 罗家人入座了。 周先生和几位义军将领却还在?门口等着什么人。 不一会,外面守着的兵士,忽然隐蔽地进来一个,隐晦地禀告: “先生、大人们,将军说,已经开始了。” 第61章 罗刹女(四) 嘉兴城中, 最大的空地——西市执行死刑的所在地,市民工商们,聚在一齐, 正惶惶不?安。 西市从来没有这么寂静过——店铺都紧紧关上了 西市又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被叫来的,各行各当都有, 甚至连乞丐、拉车、挑担的, 都罗列其中。 他们暗暗地相互打量, 发现那些大富大贵的,真正在嘉兴城中受人尊重的绅士们, 反而很?多人没在场。 他们一向地位低贱, 不?在缙绅之流, 不?知?道那个凶名在外的罗刹女召集他们做什么? 往外看,义军正手拿武器, 杀气腾腾列在两边, 防止有人闹事?。 幸好这段时间以来, 义军的所作所为,从来没有一条是侵犯大部分嘉兴平民百姓的,从而打下了一些信任的基础,否则, 人们恐怕真的以为像是那些朝廷从前?吓唬他们的那样:短发鬼要聚众杀人了。 正在大家人心惶惶的时候,那边又来了一些人, 是女兵, 带着?不?少的女人来了。 女人?女人来这里干什么啊? 不?少人一见女人, 就伸长了脖子望着?。这些女人三教九流的,不?但有窜东家走西家的三姑六婆们, 还有些不?少的良家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