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咬定罗玉蓉不孝,那他们的罪,不在杀人,而在擅自动用私刑。少则挨几板子,躺着休息个把月。最多,也不过流放一年罢了。 就算是义军,再不尊重读书人,也不能叫尊长,为了子女而去死吧..... 只是可怜了这个罗照雪,女孩儿?生的倒也可爱,回去恐怕也活不了几天――――罗家父子站在那具尸首跟前,正神色淡然,有恃无恐。森森地斜视着还?在伏首哭泣的罗照雪。 他们不觉得自己?会出事。 他们活过了义军入城。活过了义军杀人。 和义军中不少将领、文士推杯置盏。 他们是罗家的主持者,义军在嘉兴需要?联络的罗家。 他们笃定,自己?不会因?为这一个女孩子的死,而在这里出什么事。 这样想?着,知?府瞄了一眼还?在沉默的义军诸人,看他们没什么反应,准备宣读判决结果?: “擅动私刑,大不慈,按律......” “等等。”罗刹女叫住了知?府,她望了一眼罗家父子:“不要?按擅动私刑和不慈来判。既然他们已经承认杀人,那就杀人罪来判。” 罗家父子俱一愣。 知?府期期艾艾地开口?:“可是......死的不过是忤逆女子......” 罗刹女却说:“子女也是人,不是父母的私财。杀人,就得按杀人来判。” 罗老?太?爷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青了。 罗三郎更是疾步上前:“短发鬼,你们这是违背天理纲常,要?为子杀父,和天下所有读书人作对!你们欺人太?甚——” “铿锵”几把冰冷的刀剑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罗刹女环视一周围观的百姓,对一向暴躁而跳脱,今天却奇异地沉默到现在的李白泉说: “那么,请先生来宣读吧。” 李白泉早就按捺不住怒火了,蹬蹬蹬走上去,先啐了一口?罗家父子:“你个鸟人,不把女儿?当?人,还?怪在我们义军头上!一个人,被人碰了一下,又如何?只有把人当?做物品,才会被人碰脏了,就不要?了物品!” 说罢,一把夺过知?府手中的判决书:“老?夫早就不耐烦受这些个父子纲常的鸟气了,忍耐到今天——听?着,我们这里,无论是父子夫妻兄弟,首先,你是一个人。 杀人,不因?杀人者与被杀者之间的关系而改变事实。”他在一片惊呼声里把判决丢了出去,森然宣告: “杀人者——死!” 这位没骨气的知?府并不知?道。要?把这桩案子,这样光天化日之下,轰动全城地审理到底,正是他眼中这几位“懂点?事”的先生的意思。 罗三郎还?在高声地叫: “你们不能杀我!你们怎么能杀我――” 周丹迅速上前,迅速地跟在李白泉的话尾,高喊: “杀人者,死——” 袁度紧随其后: “杀人者——死!” 这一声声高喊,回荡在嘉兴上空。彻底地把罗家父子的声音盖过去了。 所有人,都感?觉到,随着这一声高喊,有什么东西,再也不一样了。 ...... 当?街头巷尾,都在谈论“无论是父子夫妻兄弟,首先,你是一个人。”这个案子结尾的时候,罗照雪还?在捂着脸哭泣。 等到宣判结束,这个女孩子好像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一直哭个不休。 袁渡负责送她回去,抚她的肩头:“好了,你的侄女玉蓉得了昭雪。你还?哭什么呢?” “可是。”罗照雪捂住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可是,我把自己?的三哥.....”送上了断头台。 她再也回不去那个家了。她因?一时激愤,从此,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她怎么回去面对自己?的母亲、嫂子、侄女? 她激愤之下,到底做了什么?把自己?的父亲和哥哥送上了审判堂和断头台? 她、她没有想?要?这个结局……忽然又生了撕心裂肺的绝望和痛楚。 可是,想?起玉蓉的惨死的年轻面容,她又感?到大不逆的解恨与欣慰,甚至有逃离了死的命运的庆幸。一丝隐秘的摆脱了什么的狂喜。 罗照雪哭泣更加不住。 半晌,袁度叹了口?气:“嘉兴马上就要?开工厂了。如果?,你回不去罗家了,可以去工厂里,做个女账房。” 可是,罗照雪还?在哭个不停,一时伤心,一时解恨,一时癫狂。 哭到最后,难分?辨是悲是喜。 ...... 在嘉兴这桩将要?名震天下的杀人案传开前,云南府城,一场激烈的对峙正在进行。 第64章 罗刹女(七) 大理城中, 一个小贩子?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恐。陈与道正带着人,拦在他跟前, 怒视丁家的?管事。 丁家来?的?管事是丁世豪的心腹,留着一把?山羊胡子?, 苦笑道:“陈爷, 你行行好, 不要?管这闲事,大伙也都是做生意的, 和气生财。” 陈与道自从云南改旗易帜之后, 就?毫不犹豫地把他那把胡子剃掉了。 他爱美?, 从不喜欢那叫他显老的胡子。只是从前王朝治下,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陈与道虽然很不情愿, 但为了?不叫人家读书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妨碍他的?经营。也就?只得留着胡子?。 天地一翻覆,那些王朝的?读书官老爷在云南说话?做不得数了?,陈与道就?立刻把?自己的?胡子?剃了?个干净,得意?洋洋地显露着他那年轻可爱的?娃娃脸。 此刻, 年轻的?娃娃脸上却一派严峻,睁着他那双因又圆又大, 而显得天真的?眼?睛, 毫不退让:“你们也说了?, ‘和气生财,大家都是做生意?的?’。那末, 为什么要?驱赶白老哥?你叫丁会长这个读书多的?人来?解释解释,呵, 我从来?不晓得,带着棍棒家伙来?砸铺子?的?,原来?叫‘和气’!” 丁家的?管事不由十分地难堪,碍着眼?前人也是云南新商会的?一员,不得不忍气吞声:“陈爷,我等佩服您急公好义,你看,不如各退一步。我们看在您的?面?子?上,也不要?没收他的?那点子?家当,不动手。只是这姓白的?,也要?守我们的?规矩,老老实?实?地,从此后,不许当街卖药材。” 姓白的?小贩的?脸色变得和他的?姓一样惨白:“老爷,我家里人,不是有病,就?是残疾,全指望着这点药材钱过日?子?。我身无长技,就?会采药。您行行好......” 街上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小贩哀求没有起到任何用处。丁管事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