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她的无言,林若山却又再次温和下来——对着自由军这些年轻人?,他总是温和的时候多:“这地方危险,朝廷随时能重整旗鼓,再派人?来冲锋!我?们?必须走了。你如果?害怕,跟着百姓一起走——” “我?不?害怕。“女孩擦干眼泪,忽然打断了他,“他在这里。您在这里,大?家都在这里。” 林若山道:“那便立刻站起来!我?们?人?数不?多了。现在是夺回来了,但是很快,朝廷就会再派军队过来。终归是守不?住了。保存力量优先!服从安排,立刻带上城西百姓,趁此处朝廷残军尽被?剿灭,野地空旷的时候,先行撤离!你战死的新婚丈夫,流尽了热血,还?有东线的战士,更是血战至全军覆没,没有让一个人?跨过防线!你难道要让他们?的血白?流吗?” 女孩便咬着牙齿站起来,紧紧攥着那捧灰。 灰是攥不?住地,从指缝间流走了。她胡乱地把灰抹在脸上,露出坚毅的神色,说了声:“是,大?帅!” 林若山看着她的背影,笑了。背后自由军的战士,虽然疲惫,却气势如虹,继续有条不?紊地在强敌面前,进行下一步准备。 …… “大?帅!前线一路退守,最近的一道线,已?退到了广州城外……” 自由军的探子紧急来报。 广州城内,十?几日来,已?家家有白?幡。 林若山刚刚从前线回来,脸上满是疲倦——他毕竟已?经五十?多岁,身上的盔甲满是血痕。伸手阻止了探子继续说下去:“我?都亲眼看到了。” 拿起身边最后一道令牌:“叫城内的自由军部众,跟我?开拔,前去接应前线退守来的将士。叫船工部,立刻把广州所有的,没有拉出去打仗的船只,全都集中安排起来。剩下的将士,在港口,安排广州城剩下的老弱妇孺,分批次,依次都上船吧。” 然后——林若山甚至带着点笑意?,“然后,我?们?留点礼物给我?的这位姻亲。” 广州城已?经空荡荡的了。 剩下的最后一点没来得及撤走的人?口,被?安排走水路。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捣乱,没有人?插队。 除了不?懂事的婴儿,也没有人?哭。 年轻的,让年老的。 健全的,让给体弱的。 男子,让给女子。 人?们?只是依次沉默着上船。似乎一霎那,广州变作了一个死寂的哑巴。天地间是黑白?的。 人?们?有序得近乎机械。 即使?平民百姓绝大?多数倾城而出,被?自由军安排撤走了,可广州剩下的那点人?口,依旧不?是一时半会排得完的。 “快!快!” 即使?人?们?都十?分配合,爆炸声,喊杀声,仍旧开始隐隐绰绰——战场,恐怕已?经进了广州城内。 正这时,忽闻马蹄声、火炮声,枪声,冲锋陷阵的呐喊声。渺渺。隆隆,轰轰。爆炸声,伴着硝烟的味道,近到了极点。 港口不?远处的商铺、房屋、教堂,都陷入了一片火海。 广州人?爱好配早茶的满城的鲜花,被?火舌一舔,全都焦黑了。 这座气息奇异,新旧并存的自由之都,浓烟滚滚,全都没在了冲天的火焰中。 半片天空,被?火焰照耀得通红一片。 但这冲天的火焰里,似乎近在咫尺的朝廷军队,却迟迟没有追来——人?群终于全部上船了。 只剩下了一艘大?船没有开动。这是留给剩下的自由军的。 已?经航离港口的船,甲板上站满了老人?,小孩子。 他们?望着冲天的火焰,似乎终于从麻木中反应过来了——一致认为剩下的自由军不?幸了,便痛哭失声。 留守的军官却忽有所感,抬头一看,远处那支疲惫的队伍,几千人?去,还?是几千人?回来,似乎毫无损伤。 领头的,正是林大?帅! 他喜出望外,追了过去。便见林若山示意?:“人?都走光了?” “具已?开船!还?有一艘正在待命!”军官激动地禀告。 “全员,随我?立刻上船!”林若山毫不?犹豫。 “是!但是,大?帅,火中是不?是还?有我?们?的人??” 林若山丢下一句话,轻描淡写:“不?必了,没有我?们?的人?了。因?为火就是我?们?放的。” 那军官不?禁失声道:“什么,火是我?们?放的?” 却也来不?及等他多问了,等一路退到港口,林若山便安排自由军将士皆轻装上阵,准备登船。 正这片刻功夫,却不?待自由军士兵都上船,便听那边人?黑烟浓云中,不?断地呛着气,马蹄声,砍打喊杀声,甚至还?有一尊尊的——似乎是火/炮,那边冲来的,透过黑烟火焰,隐隐可见一面旗帜,不?同于自由军的红旗,那是一面绣着龙的——朝廷官军的旗帜。 前面的被?黑烟呛死了,被?火烧死了,就有后面的人?拿着沙土撒着,拿着水泼着,似乎完全不?在意?士兵性?命地,驱使?着一批批士兵踏过前面同伴的尸首,继续逼来。在火中留下了一大?批官军的尸骸。 那些隐隐绰绰的人?影,无边无际,似乎从广州的每一个地方涌出来,一步步进逼,把自由军所在的港口围成了一个缺了一小口的铁桶。 “投降——” “投降——” 那边有人?齐声吼着。 马匹渐渐让出了一个骑在马上,披着半边被?烧焦的大?红披风,脸色阴沉至极的中年骑士。 面对化作废墟的空荡荡的广州,面对那燃烧着的冲天火焰,面对着无边无际的敌人?,自由军战士们?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意?外,也没有惊慌。 只有决然——那不?是面对绝境的决然,而是早已?预料的决然。 林若山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输了。王子腾。”他说。 第106章 四大家族【第一卷.终】 班师回朝的时候, 王子腾仍旧沉着脸。 哪怕是将负隅顽抗的这些商贾的残军尽数剿灭,也难以有?半点的松快。 禁不住想,他这姻亲, 倒是个人物。 早就清楚,他不会?留下广州城内的一草一木这个事。便当机立断, 拿整个广州的城市焚毁的代价, 拿自由军这么多人――包括他自己的命, 换广州一个城的贼民撤离。 这些商贾子弟,倒也一股孤勇, 哪怕明知自己的结局, 也敢上?来硬碰硬。 自以为立下大功的王家?族侄, 早就飘飘然?了?,完全没有?注意到王子腾的真正心?情, 自以为凑趣, 道:“大帅, 这些商贾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