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老人在楼道碰见她后,热情地邀请她去他家用餐。“你是个好孩子,埃丽卡。”老人亲切地朝着她笑,眼角眉梢堆起细密的皱纹,看起来和蔼又慈祥:“我真的很感激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所以能给我一个道谢的机会吗?我厨艺还不错。”他眨眨眼睛,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自己没有知觉的双腿,半是无奈半是调侃道:“毕竟我这副模样在哥谭可不方便出门,也只能在家里研究研究怎么做饭了。”“……”埃丽卡抿着唇,没有第一时间给予答复。她在想,这位老先生叫什么名字。他应该是有跟她自我介绍过的,但是显然,她没有记住。她知道他,也照顾过他,帮他扶过好几次轮椅,拎过好几次购物袋。但有趣的是,她居然还不记得他的名字。他因为双腿残疾而受她关注,又因为只是人类而被她忽视。这些曾经她从未仔细深究过的细节,现在回想起来,居然有些荒唐和可笑。那些莫名其妙的预感和想法把她变成了一个特立独行的怪人,但也许她该试着与正常的人类进行正常的接触。埃丽卡如是想着,于是她也点头答应了。在跟着老人走进他的公寓后,她简单环视了一圈四周,并顺便感应了一下磁场。她平日里不会一直维持着对磁场的大面积感应,但在进入全新的环境后,还是有稍微检查一下周围的习惯。而这一检查就检查出问题了。埃丽卡迟疑片刻,才问那位滚着轮椅在厨房忙碌的老人:“你知道你的卧室里放着炸弹吗?”虽然她觉得一般人家里不应该有这种东西,但是万一呢,毕竟这里是哥谭,而哥谭人充满了无限可能。“……什么?”老人怔了怔。在短暂的惊讶和意外后,他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手指骤然用力攥紧了轮椅扶手,瞳孔也颤抖出显而易见的恐惧。他惊慌失措地望着她,喉咙滚动着,却发不出声来。埃丽卡了然:“我去处理。”她没有看见,老人在她转身的那一刹那伸手往外套内侧的夹层探去,干瘪粗糙的手掌握住了枪。卧室里除了炸弹之外,还有一位不速之客。埃丽卡挑了挑眉,看向那个侧躺在床上漫不经心搭着摇摇欲坠的扑克牌桥的男人。鲜艳浮夸的紫色西服,被粉刷得惨白的脸,绿意盎然的发色,以及被涂抹上的鲜红似血液的夸张大笑。她知道他:哥谭小丑,他和他的经典形象举世闻名。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一个普通老人的房间里,跟一枚炸弹同床共寝着,一个人自娱自乐般玩着扑克牌——她该夸他兴致不错吗?哗啦。扑克牌桥终于承受不住对方随心所欲的胡乱搭法,零零散散落了一床,小丑望着这片狼藉,“哇哦”了一声。他抬头看向埃丽卡,鼓了鼓掌,扯着唇角夸张地笑着。他笑得很用力,使得本就被妆容放大的笑容几乎咧到了耳根,变得愈发狰狞恐怖:“真厉害,小姐,真厉害。你是有什么超能力吗?”“不然怎么你一来,桥就塌了?”“我都还没来得及给它取个名字呢……哦。对。是的。我总得给它取个名字,看看它坍塌后可怜的样子吧,我们可以叫它……嗯,金门大桥。”埃丽卡懒得理会一个疯子前言不搭后语完全没有逻辑的话语,双手环在胸前,垂着眼睛不冷不热道:“需要我帮你联系蝙蝠侠吗?先生。”“蝙蝠?对了,蝙蝠。”小丑反问:“昨晚和我的老朋友相处得愉快吗?”“所以,这是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原因?”她忽然想起了哥谭八卦论坛整理出来的无数页细扒蝙蝠侠和小丑的爱恨情仇,表情古怪,“因为蝙蝠侠?”“不不不,我是为你而来的,小姐。”“你看,你和蝙蝠有了一次融洽温馨的谈话,所以我想我也应该和你有一次这样的谈话。”“……”那不还是为了蝙蝠侠吗?“在谈话开始之前,我们可以先来玩个小游戏熟悉一下彼此。”小丑笑道:“我在厨房藏了一枚笑气炸弹,你要不要去帮帮我们的老汤姆,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样?”“不过我也不知道那枚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而我猜,你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奇妙的化学药剂吧。”埃丽卡看向小丑。她想:原来他叫汤姆。她说:“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在意他。”“是的,我知道。但这场剧本里总得需要这样一个角色,老汤姆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适合的人选了。”小丑叹气,语气像是埋怨:“哦,铁石心肠的埃丽卡,你甚至没有曾经的蝙蝠在意的东西多。”“可怜的老汤姆,本来不能行走就已经很倒霉了,如今只是被动接受了几次好意,就要失去他仅剩的生命了。”“……”埃丽卡看着小丑矫揉造作地长吁短叹着,三言两语间熟练地把责任推卸给她,就像是想以此拉扯出她深埋着的愧疚心理,好让他踩着她的弱点放肆玩笑。她承认,自己确实被他牵动了思绪。她感到烦躁,以及隐隐的愤怒,但更多还是一种“又是这样”的荒诞感。她闭了闭眼睛迫使自己冷静,接着操纵轮椅载着老人直接飞出公寓外,顺便收缴了他藏在衣服中的枪,复又睁开。她问小丑:“他其实是你的人,对吗?”在厨房表现出的恐慌不是针对房间内的炸弹,而是针对能发现异样的她。小丑高高挑起眉,爽快承认:“你比我想象中还要适合哥谭,小姐。老汤姆是个好人,可惜他有个在阿卡姆的儿子,他同时又是个好父亲。”“但很多时候,好人和好父亲不能兼得。蝙蝠就很清楚这个,而我们的老汤姆做了和他相反的选择。”埃丽卡也没有很意外老汤姆会站在她的对立面,这甚至算不上背叛。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心情变得愈发糟糕。小丑却为此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天哪,埃丽卡,你在生气吗?”“你甚至都不在意他,却还是会为这种事情生气吗?难道曾经的你玩过类似的游戏,难道……”他顿了顿,咧开嘴大笑,扑面而来的恶意没有丝毫遮掩,夹杂着几分混乱又畅快的疯癫:“你也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人吗!”一句话,一瞬间,埃丽卡觉得自己理智的心弦崩断了。愤怒吞没了她,让理智溺死在情绪化的狂风骤雨中。那双本就冷淡的灰蓝眼睛此时更像是凝了冰一般,戳在他的身上,又或是在透过他看着别的什么人。她说:“你很无趣。”小丑停止了表演,敛了笑意,慢吞吞咀嚼着这个词:“无趣?”“你是这样,你们人类都是这样。一次又一次重复着无聊的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