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沿湖而行,江南柳绿风光在冬季也并未消失,雨后柳树垂下枝叶,扫着快要没过湖堤的碧水。岸边小孩玩闹。石桥上情人稀疏。步行街上散步的市民不少。 城中自行车很多,遍地都是,但目前马路上的公共汽车、小汽车相比国外还较少,给人一种宽敞干净的印象。 橙色的无轨电车载满乘客,摇摇晃晃地靠站。 修表师傅、糖葫芦师傅在各自摊铺前亮灯守客,一眼扫去,街头巷尾满是市井气息。 经过湖滨路,可见外文书店那漂亮高大的建筑外形依然亮眼,平时,许多青年情侣都爱去那里面约会。 一切均是记忆里的模样。 白绒觉得真可惜,纳瓦尔无法在第一天抵达此地时就欣赏绝佳湖景风光。但她还是热情地给他介绍了一番沿途景象,借着城???*市霓虹,对着黑糊糊的水面说“那就是西湖了”、对着园林说“那白墙围着的是以前XX文人的豪宅”…… 身旁人认真听她介绍,点头,盯着她说的豪宅,犹豫片刻:“它看起来很朴素。” 白绒轻哼一声,昂起下巴:“别看它外观秀气古朴,要说这园林,造价可比你们那里的城堡还昂贵呢!哎,东方的内涵,需要你慢慢体会。” 这次中国之行,纳瓦尔身边连一个助理、秘书都没有带上,终于,他只有她了,白绒觉得,总算也该轮到自己占上风了,便开始算计着接下来一段时间怎么逗他玩。 她脑子里可有不少戏弄外国人的主意呢,首先,她就要带他去品尝绍兴臭豆腐——他没有味觉,但嗅觉还在,那么她会骗他那是一种香香甜甜清新可口的美食。 车后座上,白绒正在掰着手指列行程:“我的计划是,我们先在杭州过年,年后再去我苏州的老家,我是在那边念的高中,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些同学聚会,虽然我很久没跟他们联系了,但我需要……” “苏州?只有我们两个人同居吗?” 语调低沉而意味深长。 白绒不明白,他为什么能问出一种度蜜月的语气。 她稍愣,才反应过来,她说了这么一段,他的重点只在这里。 还好他说的是法语。白绒瞄一眼陈叔,又瞪他一眼,随手指了指远处的灵隐寺方向,“我打算明天就带你上山去吃一次素食,体会一下佛教文化。” “……” 接着,她转移话题,谈起另一件事:“对了,在我家里,记得不要提到我手腕骨折过的事,也不要提到我休学,更不要提到我在学校念的其实是作曲系……这些,我父母都不知道,我……我有些事是对他们隐瞒、乱编的。” “他们竟然不知道你学的是作曲?”纳瓦尔眯起眼来,打量她片刻,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头,“小谎话精,你对我说过哪些谎?” 白绒揉揉鼻头,别开视线。 他放慢语速,悠然道:“不过,白先生和谈女士肯定知道你爱撒谎的习惯,你迟早会被……” 闻言,白绒骤然回头,“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姓谈?” “我平时会跟他们通信。” 听到这话,白绒一脸愕然,“你、你竟背着我跟我父母通信?你是怎么联系到他们的?已经很熟络了?” “目前是挺熟的。” · 小轿车在院子里停下。 夜里,一高一矮的白墙灰瓦建筑显出幽静气质来。 白家房子很宽,在市区有这样漂亮宽大的带院楼房很是气派。庭院里有两栋连排大房子,大大小小共几十个房间。 白绒的父母都生自书香世家,为人温和有礼、不失风趣,相处起来是典型的恩爱夫妇,家庭气氛很好。两人审美一致,家中房屋、装潢均按江南老派样式来,使外人一步入园中,便会觉得走入了民国时期文人墨客的故居。 这对外国人来说一定有吸引力,很符合他们想象中的中国旧宅。 宋嫂最先出来帮忙拎行李。 灯火明亮的大堂内,过了片刻,才传来一点动静。 白绒走在前面,直至此时,她都以为她回的是自己的家。 那温馨光景一如旧时模样。 然后,她看见了迎面而来的熟悉人影,中年男女,均穿着修身大衣,步伐平稳地走下台阶来接她。 白绒双眼一亮,立刻伸展开双臂,像小鸟一样飞扑向一年不见的父母!在亮丽灯光下,她闭着眼,莫名感觉鼻子有点酸,耳边响起了德沃夏克的乐曲。 深沉的归家情绪下—— 怀中空空。 她缓缓睁开眼,见眼前什么也没有。咦?半晌,她木讷地回头。 才见那对中年夫妇早就绕过她,欢欢喜喜地迎向了另一个人。 白绒:“?” 第68章 、旧年 年底气氛总是自带热意的, 尤其这两日天气很好,每天阳光充沛, 几乎要让人忘了这本是南方湿冷渗骨的冬季。 上午九点, 白绒早早醒来了,揉着眼睛走出房间,路过斜对面一间客房时,见里面又是空无人影。 她到大露台上去, 看到陈姨正在那里打扫。天气好, 露台上的花香都比平日更盛。 白绒清醒了些, 往下一瞥,瞧到园子亭下坐着几人, 隐隐听说话声判断不出在聊些什么。 哼,她的父母为什么整天围着另一个男人转? 真不知道纳瓦尔是来玩几天还是来过生活的,竟然提早连筷子的用法都练熟了,还对本地许多事都有所了解。这两天, 他每天跟她父亲外出, 逛古董店、钓鱼、见朋友, 搞得好像比她父女关系还熟。 除夕前一天, 白妈妈在书法学校的课终于停了,繁忙的寒假暂时得以歇上几天。 上午, 白绒被叫去阁楼找小时候的一些东西,母亲说要拿去给纳瓦尔聊。 “妈妈, 别的就算了, 但相片真的不要拿出来了, 好吗?” 阴暗森冷的阁楼内, 开了窗, 冷风钻入, 灰尘随着人的走动漂浮起来,呛人口鼻。女孩掩嘴站在窗边,无奈道。 激动的中年女士根本不听她的,只管翻东西。 白绒帮忙开抽屉时,不小心碰倒一个忘上锁的箱子。 箱子落地,滚出约上百个信封,有的信纸直接滑出来,风一吹,哗啦啦四处飘飞,她埋头慌慌张张地去捡,可阁楼的窗帘被狂风吹得涨起,迷了她的眼,最后她不知怎么就被裹在了白纱中,被灰尘呛得咳嗽不停: “妈,帮我——” “……” 妈妈没去帮她,转而动作迅速地将信收起来,胡乱塞回箱子里,赶紧锁好,走掉了。 白绒从窗纱中解脱出来,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瞪一眼走远的背影。 手中还剩有最后一封信。 她留在原地,拆开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