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瓣洁白,幽香清远,在雪地中尤显得高洁清丽。 但荆白注意到的却并非它美丽的姿态,而是它的树形。 荆白走到梅树跟前,从树干一直摸到树梢的梅花,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 这棵梅树一根不开花的枯枝都没有,开着花的树枝亦是长短错落,疏密得宜,显然是被人精心修剪过的。 其实范府和陈宅相比,最大的区别也就在这里。 陈宅当然也并不脏乱,当时住的时候甚至众人都觉得条件不错,但这时和范府比起来,就发现少了一种处处有人打理的精细感。 比如树木疏于修剪,会多生出并不好看的杂枝;花草几天不打理,形状就会变样;朱红的漆柱年生日久,红漆会掉,颜色会有些斑驳。 还有石板路的缝隙中,如果不注重清理,就会长出杂草。它们生命力很顽强,也不影响走路,长得却不好看,乱糟糟的十分碍眼。 注意到这点之后,荆白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新的角度。 他脚下的步伐没有放慢,但却更留心周围的环境。 坐落在屋檐上的各色脊兽,路过长廊时,每一根鲜红的漆柱,甚至穿过庭院时,放在石阶旁边的不起眼青色水缸…… 水缸。 荆白脑中的弦被什么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眼前是个普通的小院,门窗紧闭,荆白走到水缸边看了一眼。 青色的瓦缸很大,里面的水却清澈见底。 水缸里种的是一种荆白不认识的水生植物,即便在这样的冬日,依旧青翠碧绿,毫不杂乱,在水下的姿态极为舒展。 这对比就非常明显了。 荆白在水缸边停下,不为别的,是因为陈宅和范府一样,在比较大的院子里都有一口水缸。 他和“小恒”当时为了找到失踪的死者的头,准备厨房搜索,路过好几个院子,都见过水缸。 要找东西,自然不能错过这么大的缸。“小恒”还曾顺口告诉他,院子里的水缸可能和风水有关,而且大的水缸很实用,可以蓄水,养植物、养鱼,起火的时候还能用来灭火。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水缸里得有水。两人当时检查时,发现陈府中绝大部分的水缸都已经干了,或者只有小半缸水。 只有靠近正院的几个院落的水缸装满了,但也能看出很久没打理过,水不算清澈,还长了不少青苔。 想到偌大的陈宅只有陈婆这一家人住着,顾不过来,也不意外。 当然,此时想来,对比最为明显的,反而是这些细节。 因为这些并不影响生活、或者影响极为细微的小细节,在范府里都是不存在的。 刚进来时,荆白只对整体建筑有个印象,只觉气氛典雅,规格显贵。但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范府的每一个角落都精细至极,这就显得很奇怪了。 因为其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是需要海量的人力物力来堆砌的。物力不必多说,已经展示在所有人眼前,可人力呢? 荆白的视线范围内,一个人都看不到。 要达成这样的效果,除非范府的时间是停滞的。 可是他们每天清早出来应卯,天黑之前回房,日升日落都由自己的双眼亲眼见证。 副本的一些事情或许会违背常理,但不应该是无逻辑的。 好在范府这个歌副本虽然烦,但至少有一点是能让人接受的,那就是找路方便。 从现在所在的地方去到自己昨天放船的那个水边,荆白脑中念头一转,至少有两三条路,他选了比较近又没有太多小路的一条。 这边看不见湖,先是顺着小溪,后来一个带点坡度的步道,最后轻车熟路地绕过一棵大树,再走下斜坡,就渐渐穿入了湖边的大片水竹中。 茂密的枝条试图阻拦他的去路,被他不厌其烦地拨开,他很快就认出了自己昨天停船的地方。 看见那个空荡荡的豁口时,不知道为什么,荆白竟然觉得不是很意外。 那种感觉依然很难形容,因为太自然了,就好像知道早饭后的下一顿饭应该叫“午饭”一样自然。正常人当然不会因为吃到了“午饭”而感到大为惊喜…… 想到这里,他心头猛地一震。 因为这根本不可能是属于他本人的情绪! 这是他身体里……那个东西的情绪。 这个念头出现的一瞬间,荆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和排斥。 要是这东西有实体,哪怕拿着一把尖刀把它剜出来,荆白都愿意这样做。 他现在很庆幸自己没有遭遇柏易一样的事情。 不得不用第三视角看着自己的身体,光是想想,他都觉得胸口涌出一股戾气,那是被强行按捺下来,却一直隐藏在身体里的……巨大的愤怒。 一直安静地贴在皮肤上的白玉似乎也发现了什么,在他胸口处不断散发清凉的能量。 对荆白来说,白玉的效果向来是立竿见影的。因为除了白玉本身起到的作用,为了节省白玉的能量,他自身也会有意识地克制自己的负面情绪。现在也是一样,当他注意到白玉在消耗自身能量平复他的情绪,他几乎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戾气还未来得及熊熊燃烧起来,仅在火苗状态,就被白玉这清水浇灭了。 好在这愤怒让他辨别清楚了自己的情绪,荆白难得有些迷茫,他静了片刻,决定先去最近的凉亭,也就是昨天他停船放下柏易的地方看看。 虽然眼前就是昨天的湖,但是湖太大了,豁口这里又在拐角处,一眼根本看不见全貌。 连着凉亭的还有一整段沿湖的长廊,船虽小,在湖上总是显眼的,到那儿应该就能看清楚了。 荆白现在必须确定一件事:消失的船,现在到底在不在湖上? 离湖很远的另一边,柏易把手插在裤兜里,以一种非常悠然自得的姿态,溜溜达达地走向厨房的方向。 他希望自己给人的感觉最好是变幻莫测的,是个难以揣摩的人,或者退一步,游离不定也好,反正他在哪个副本里的外貌都是一次性的,何必给人看透真实的面貌呢? 之前他急切地要求荆白立刻同他分道,实际上是非常失态的举动,柏易自己回忆起来也觉得惊诧。 最后荆白还没听他的。 青年的嘴角微微弯了一下。 这原本应该是个略带自嘲的表情,可那张俊美的脸上透露出来的情绪,怎么看都带着点高兴。 他虽然姿态随意,走的速度却并不慢,虽然脑子里已经没有了昨天熟络的直觉,但认路的技能是他自己的,他沿着昨天的路线,很顺利就走到了厨房附近。 柏易现在要去的厨房,准确来说,并不是整个范府的厨房,只是供应东院的厨房。 这信息是柏易从自己记忆里扒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