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琅吧。 若说陈琅看上去斯文清隽给人感觉极佳,却总感觉隔着一层淡淡的距离感。那棠琳则是十足的看不透,你不知道他的意图,不知道他的目的,他偶尔轻快的笑,显得有些孩子气,偶尔又杵着脸不说话,只跟着陈琅的屁股后面走,如同一道影子似的。 那双狭长又阴柔的眼睛注视着你时,如同吐着鲜红信子的蛇,尤其得不舒服。 广盈把一缕头发挽到耳后,看向棠琳,轻声说:“你和陈工不是兄弟吧。” 棠琳眼睛微眯,嘴角舒展开一个意味不明的笑,他长腿一跨,迈着慢悠悠地步子走出了斋饭,路过广盈的时候,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猜?” 他哼着一首不成调的曲子,步伐轻快地朝着长廊的尽头走去。 那是刚才陈琅去的方向。 —— 迷津寺一共有四进,唐代风格极为明显,多回廊,每一进都是由四廊环绕院落与佛殿构成。 在最后一进的院子里,有一个后院。后院背靠山,山间总是缥缈着一层烟青色似的雾。院落里面有大块的平整地,本来屹立着一座舍利塔,后舍利塔塌了,这里就剩下一片荒芜,只留红墙旁一口古井孤零零的待在此处。 陈琅下午本意就是要来看这倒塌的舍利塔的,一走进这后院,就被这别样的景色惊住了。 细雨迷蒙,一片暗色,山间连接着红墙开满了灼灼的杜鹃花,鲜艳欲滴的杜鹃花如同鸽血般红。 远处的山飘着雾,那一簇簇的杜鹃如同火一样,像是顺着山脊一路蜿蜒。而陈琅站在舍利塔与红墙之间,像是这残垣断壁之间的过路人。 封山之后手机彻底没有了信号,陈琅的许多资料调不出来,他只得拿了一个本子记录。 他有一个怪癖,在极度焦躁或者心情不宁的时候会绘制大量图纸,纯手绘,一笔笔描摹。尤其是建筑业发展的今天,绘图和建模软件繁多,几乎很少有人手绘图纸,但陈琅的这个怪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养成了。 他想或许是当年极度苦闷中,想要转移注意力养成的习惯。 他曾经手绘过一副遮罗寺宝塔复原设计图,原本是无聊绘制的,被当时研究所的主任看见了,极为的惊喜,他绘制的复原图本也只是依据文献资料构想出来的,不曾想后来宝塔重建时,也多处参考了他的绘制手稿。 他凝视着这倒塌的舍利塔微微出神,手中的笔也不自觉的停了下来。 棠琳踏进这后院就看到陈琅对着舍利塔出神,他双手环抱在胸前,靠在一根柱子上静静地注视着陈琅,不知想到什么,他突然噗嗤一笑。 听到动静的陈琅转过身,就看到棠琳斜倚着柱子,嘴角噙笑,眉目如点漆,竟然比这满院的杜鹃花还要昳丽漂亮。 “你怎么又跟来了。”陈琅有些哭笑不得地说,他用手抵着唇假意咳嗽了一声:“这后院很脏的,全是碎石和杂草。” “哦,我知道。”棠琳轻轻点头,然后像是听不见陈琅话似的,迈着步子走了下来,他挑了一下眉:“怎么,这后院只能你进,我就不行。” 陈琅有些忍俊不禁地说:“当然不是,只是你在这里待着很无聊的,看我怎么研究这些石头与房梁吗?” “和你待在一处怎么会无聊呢?”棠琳轻飘飘地说着,那双阴柔的眼睛凝视着他,显得无比秾丽多情。 陈琅微微一愣,感觉耳朵酥酥麻麻的,心里像是被羽毛撩一下似的,有些发痒。 “既然如此,那你想待就待吧。”陈琅有些干巴巴地说。 说来也奇怪,他对其他人从来都是冷静自持,多半不会被言语所蛊,唯独对棠琳,他有种束手无策的纵容感。 或许说,他潜在意识里投影出一种情感,而他把这种情感不自觉地寄托在棠琳身上。不自觉的对他好,来弥补自己的愧疚之情…… 棠琳走至他身旁,斜了一眼这坍塌的舍利塔:“这塔毁坏成这样,还能修复?” 陈琅回过神来,手心不自觉的冒汗。他看向舍利塔说:“上面雕刻的文字很有研究价值,以及塔的结构,怎么建造,风格如何……这些都要研究,然后再复原。” “听起来好复杂。”棠琳视线一转看向陈琅,语气上扬,听着极为的轻快:“哥哥,你教教我怎么样?” 陈琅已经习惯他这卖乖似的撒娇。 “好,你想听就行,这些东西很枯燥的。”陈琅浅笑了一下。他知道棠琳未必是真想学,大约只是觉得好玩,无聊想凑个热闹。 他的目光看向一处,他对棠琳说道:“前面的天王殿是单檐悬梁顶,用的是减柱法,殿内只用四根柱子支撑梁架,为得是让殿内空间看起来更为舒展……” 陈琅说到自己熟知的领域时,不自觉地侃侃而谈,神情从容,黑长睫微垂,那双清冽如雪的眼凝视着前方宝殿,轮廓雪白疏离。 棠琳的目光落在陈琅淡色的嘴唇上,眼睛微眯,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奇怪的噪意让棠琳烦躁蹙起眉,他打断道:“我又不想听了。” 陈琅偏头看他,轻叹一口气:“你怎么和小孩子一样。” “哦。”棠琳轻飘飘地看向他,意味不明地说:“你把我当小孩?” “你的脾性和小孩一样,喜怒不定的,刚才缠着让我教你,不过说了一会又嫌烦躁,又不想听了。”陈琅有些无奈。 这时原本已经停了的雨突然又开始下了,冰凉的雨往下砸,淅淅沥沥的声音一下响起,不远处的杜鹃花被打得颤颤巍巍。 陈琅仰头看向天际,只见雨滴打在他的脸上,冰凉的触感让他一颤。他反手握住棠琳的手腕,把他拽到后院入口处的长廊里避雨。 潮湿的雨水以及陈琅所触碰到的温热触感,两者相结合,变成了棠琳那只清瘦的手腕。陈琅思绪不自觉地飘远了,他注视被雨水击打歪了杜鹃花,鲜红的花瓣落了一地。 在这荒废的后院里,只有这淅淅沥沥的雨成了唯一的声音,那座倒塌的舍利塔就像坍塌的信仰,只得留在在残破的后院,旧日里万人朝圣的景象只是昔日。陈琅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想法,或许这就是某种天意,他该救下棠琳的…… “回去之后该换纱布了。”棠琳把手伸到陈琅面前,示意他看已经湿了的纱布。 “你的伤口痛吗?”陈琅皱了一下眉,手指轻轻地点在他的掌心。 像是蜻蜓点水一样。 棠琳却突然掌心合拢,握住了那根手指细长的手指。他像是摸准了某种命门一样,漆黑的眼睛觑着陈琅,轻声地问:“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鲜血从纱布里渗出,这是伤口第二次裂口。 “你在干嘛?”陈琅有些心惊胆跳地看着他的手。 “左右不过皮开肉绽。”棠琳波澜不惊地说道。他攥着那根手指,力气逐渐变大,渗出来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