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讽道:“逃跑时丢下母亲不管,只顾自己,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儿。” 容娡听出她话语中的冷嘲热讽,心头好似被尖刺扎了一下,笑容散去,没有说话。 谢兰岫的目光在厢房中绕了一圈,哼道:“你在这佛寺中安安稳稳地倒是好,我替你被人捉去关了整整两日!见你从外面回来时眉眼带笑,想必我的女儿是在此过得很是快活?” 她猛地拍了下桌面:“丝毫不求上进!你干脆削了发做姑子去,甭做我们容家的女儿了!” 厢房外不时有比丘经过,谢兰岫拍桌的那一下动静不小,不少人悄悄递来窥探的眼神。 容娡注意到那些视线,脸上有些挂不住。 她看着母亲明显不悦的脸,注意到她丝毫未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方才重逢的欢喜忽地在心中荡然一空。 厢房中的气氛变成了容娡熟悉的沉重压抑感。 她忽然没由来的浑身疲倦,没有替自己解释,也没有同母亲争辩。 谢兰岫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尖酸的话犹如开了闸的水一般滔滔不绝。 容娡垂着眼眸,心不在焉听完她的话,半晌,只是平淡的说了一声:“母亲,我受伤了。” 谢兰岫一愣。 容娡头也不回地出了厢房,找寂清法师,另觅了一处厢房住。 —— 夜里,容娡脚上的伤口泛起万蚁噬心般的痒痛。 她被疼痛折磨的睡不着,在榻上辗转反侧,猜测可能是伤口在结痂。 容娡经历过的憋屈事不少,却从未像眼前这般落魄过,难受地只想哭。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间厢房里不知为何有着许多蚊虫,蚊虫围着她嗡嗡叫唤,逮着她衤果露在外的手臂叮咬不停。 容娡不堪其扰,伸手在黑暗中挥动几下,嗡嗡声仍未消停。 白日里同母亲闹得不愉快,容娡心里本就带气,此刻更是气得咬牙,忍痛坐起身,掏出寂清法师给她的草药包,又用蒲扇四下驱逐一番,确认没了动静,才安心躺下。 睡意朦胧袭来,容娡捏着草药包,迷迷糊糊地回忆白日之事,隐约觉得“谢玹”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是……在哪里听过。 但谢氏多高门显贵,这样处尊居显的一个人,出身谢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她吸了吸鼻子,没有细想,嗅着清苦的药草香,脑中混沌,默默思索,这药包着实是好物,明日她得去找寂清法师再讨一些来。 —— 隔日一早,容娡心中念着草药包,便马不停蹄地奔去寂清法师房中,嗫嚅着开口,欲再向她求一些来用。 寂清法师翻找片刻,摇头道:“草药包是先前夏日里所制,贫尼现在也没有剩下的了。” 容娡不自觉地挠着手臂上被叮出来的包,闻声面露失望,但不忘道谢。 “入秋这么久,怎么还有这样多的蚊虫?” 寂清法师有些疑惑,但见她手背上红肿一片,叫住她,想了想,道:“虽然药包不曾剩下,但寺中应还剩下些草药。施主可以去千佛殿附近瞧瞧,那边应该栽了一些藿香和艾草,晒干以后可以制药。” 千佛殿离谢玹常去的大雄宝殿不远,容娡昨日去过。 这岂不是刚好名正言顺地为了她偶遇谢玹创造了时机! 容娡的唇角浮上一丝笑意,连声道谢。 待医师前来检查完她的伤,容娡便拎着寂清法师借给她的小铲和竹篮前去千佛殿。 容娡围着千佛殿寻了一圈,果真在千佛殿通往大雄宝殿的那条道路旁寻到了一些栽种的草药。 她盯着药草看了一阵,面上露出难色。 她并不认识这些药草。 许是因为谢玹经常在这周围活动,附近并没有什么僧人,也不见兵卫,没人能帮她辨认。 容娡不敢轻易乱挖,恐自己办错事惹人嫌。 思索一阵,她俯下身,意在观察哪些药草附近没有蚊虫的踪迹——想来那样的药草应有驱蚊之效。 才低下头,余光里忽地望见一道雪白的颀长身影。 来人是谢玹。 他步履款款,宽衣博带,身影如晨间的第一场清霁雪光。 和煦的日光穿透树丛,光怪陆离地在他身上投下光斑,衣边滚着的银线云纹隐约浮现。 容娡心中一喜,眼底划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她装作对谢玹的到来毫无察觉,直至脚步声近前、步伐减慢,才若有所感地回头,盈盈地抬起眼,欠了欠身子行礼,柔声唤:“谢公子。” 闻言,谢玹停下脚步。 跟在他身后的静昙,略带惊奇地看向容娡。 容娡趁机得寸进尺:“可否容我稍作打扰?” 谢玹垂眼看她,没说话,似是默许。 容娡用葱白的指尖指了指草药丛,面色有些难为情,话语中隐带了点撒娇似的恳求:“谢公子能否帮我辨认一些药草?我需要用,但并不认得……” 静昙看向谢玹。 容娡亦略显希冀地看向谢玹。 谢玹清沉的视线滑过药草,看向容娡,面容雪净:“可以。” 第7章 纵容 谢玹答应的这样干脆,反而让容娡有一瞬间的愣神。 她只是想寻个缘由、趁机接近他,没想到他竟真的会辨识草药。 旁边的静昙更是瞪大双眼,神情古怪,像是看着什么新奇事物一般打量着容娡。 谢玹的社情倒依旧是空净明淡,似乎并未注意到他们异样的目光,画中人似的站立着。 微风习习,将他的衣袍吹起涟漪。 谢玹淡淡扫了一眼草药丛:“要什么草药?” 容娡收回心神,试探着走近他身旁:“要艾草和藿香。” 说这话时,她状似不经意、实则蓄意抬手理了理被风吹散的碎发。 衣袖随着她抬手的动作下滑,露出一截嫩藕似的雪白小臂,恰好清晰地落入谢玹望过来的视线里,令谢玹望见她手臂上被蚊虫叮咬的红肿痕迹。 谢玹薄唇微抿,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没多过问,低垂着眼帘辨认药草。 容娡窥着他冰雪似从容的侧脸,深深吸了一口气。 谢玹……同她以往见过的人皆不同。 他让她很是难办,几近是无从下手的地步。 她细细回想这几日二人的交锋,发觉,几乎每次他肯出手帮她,皆是因为她主动提出要求; 如若她不主动进攻,容娡相信,他只会漠然以视,绝不会主动。 对她似有若无的蓄意诱|引,他更是视若不见,待她的态度同旁的人似乎并无不同。 这样的人,这样的处事方式,让人如沐春风,却也令人丝毫看不透他,对他的心中所想毫无头绪; 同时,却也愈发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神秘吸引力。 容娡垂下眼帘,极轻地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