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刺客们离开,这些死里逃生的宾客腿一软就坐倒了下去,混乱的哭泣声、后怕声在庞大的苏家里响起。 那朝着陈凌热情搭话的苏家中年人也是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但他还是勉力地唤人去安抚受惊的宾客,找来大夫治疗受伤的人,更也派人接洽官府来人。 这些宾客都处于惊恐难安的时候,大脑如同一团浆糊,更也不会发现他们虽然很多人受伤,却受的都是不致死的轻伤,只要疗养数日几月就能够愈合如初。 “这一次……刺客可能是朝着苏家来的,恐怕是贪图苏家的大笔家产,才借着我等宴请陈贤侄、守备最松的时候下手。他们看着不像是亡命之徒,恐怕是流民。” 苏家中年人苏德知对官府来人说,多含担忧之意。 紧接着苏德知又对着来人说:“他们为财,没有伤命……但若是这件事传播太广,于我苏家声誉不利,还请……” 他手腕一动,将袖口里匿着的一块银锭偷偷塞到了对面人手边。 “好,我们知道了。”官府来人收了这银锭,朝着苏德知堆着笑,琢磨着该怎么合理的大事化小。 苏家可是这邺城的地头蛇,他这小小的官可冒不得得罪苏家的风险。就算有些猫腻,那又怎么样呢? “哎,”苏德知一个愣神,突然又想想起来什么,喊身边小厮,“也不知贤侄到了什么地方去——得贵,你可有看见贤侄?” “啊……” 在遭遇刺客后,不见踪影,这代表了什么?官府来人忙欲快走,更道一声:“节哀。” 等人走了,苏德知苍白、难受的样子一收,冷笑道:“贤侄怕是早就意识到不对,要不是将他亲近的人扣押下来,他怕还不会入瓮,倒也是个聪明人。 不过再聪明又怎么样?他背后站着袁家,袁家的蠢货近日里连连破坏苏家的贸易,阻断了我们好几个老客户,便真当我们苏家无人!” “袁家等家做着借这一支叛军登上那极高之位的美梦,那就先拿他们扶持的首领开刀,来个下马威!” 苏德知在这兀自冷笑,却突然见到个身影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季霄丝毫没有意识到苏德知的恶意,也没仔细听他说的半句话。 他满心满眼都是陈凌的那个小青梅,扬着笑,话没过脑子地就说了出来: “苏叔,什么事让你这么生气?不知你是否有看到……我那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苏德知几乎是一瞬间就瞳孔缩紧,他马上用一种尖刻的眼神打量着季霄—— 在刚才的交流里,他能很明显地判断出来,陈凌是个谨慎、戒心很重的青年,只是毕竟年轻,还不太会掩饰自己的表情。 但他若是从这次刺杀中逃生,一定会意识到些什么! 苏德知压抑不住地想要灭口,可再三打量下,他却发现……眼前的陈凌怎么一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还搁这对他扬笑,问儿女情长的东西? 难不成是他看错人了?这陈凌就是个胸无大志、粗神经盲目乐观的草包? 苏德知喘匀了气,对着季霄多了一分轻蔑。 要真是这么蠢,半点儿没察觉……那或许,还能做点别的手脚。 “我带贤侄去找。”他扬笑,说,“贤侄没能看到茗阁的戏,着实可惜,不过这茗阁有规定,戏后就不能见那优伶了……我倒是可以带贤侄偷偷瞧上一眼。” 季霄目光灼热起来,笑得更开心:“好。” 他们找到了宁烟染,少女担惊受怕,焦急看向季霄:“你没事吧!” 季霄被这么关切看着,很受用。 他想,他虽然和陈凌长得完全不一样,但所有人都一致将他当成陈凌,而真正的陈凌早成了个将会腐烂入土的死人,这种轻易夺得一切的感觉真美妙! 不过,一直顶着陈凌这不算帅气的脸,季霄还是有点不满的,他借着宁烟染全然的信任,松松抓住了她的手腕。 白皙、细滑……季霄看着脸上一红,飞快将手腕挣脱出去的宁烟染,不禁想——等时机到了,我就换回自己原来的脸。 这小青梅既然能看得上陈凌那普普通通的脸,那看了自己原本的风貌,那还不立刻缴械投降? “你、你……” 宁烟染脸色发红,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竹马会突然做出这样亲密的举动。 但她惊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除了最开始下意识的羞恼以外……现在对着自己竹马的脸,竟生不出一点儿悸动的感觉。 分明她暗自喜欢着他,这样接触,她该暗自欢喜不是吗? 但她的第一个想法怎么会是:陈凌怎么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来? 现在的“陈凌”的眼神,也让宁烟染不自觉低下头退避,她在心里茫然地想,明明先前不是这样的。 之前的陈凌,看她的目光平淡澄净,没什么特别的,可她总是禁不住怦然心跳。 可现下…… * 戏台后。 陈凌朦胧间恢复了意识,但他竟以为方才看到的一切是临死前的幻境,也只有幻境才会这么惊艳、叫人屏息吧? “你醒了?”一个声音传来,引动他的视线。 他看见尤未卸妆的谢烟客,就见画中仙、梦中人映入眼中,身上伤口也被包扎好了。 “姑娘……”陈凌只是顿了半秒,就想到此下最重要需要知晓的事情,“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只是您可知晓那个莫名的人的来意……?” “当然知道,”青衣的优伶缓声说,“只是在此之前,我们应当坦诚以待。” “那么重新介绍一下吧,”在陈凌惊诧的神情,青衣的优伶含笑吐露出的,是属于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轻淡声线,“我是季朝月,此行为你而来——” 她是……男子?! 还有……季姓?当今的皇帝,可就姓季!就算是陈凌这等有谋逆之心的叛军,也不敢堂而皇之用个这么敏感的姓。 陈凌也不认为他说的是谎话! “也不对……我不是为陈凌而来,而是为注定会被夺取身份,死在无人之处的人而来,”谢烟客看着陈凌,浅笑,“不用这么惊讶,你可以当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过来,我给你换个样子,要是被你替代的人看到就不好了。” 陈凌抿着唇,感觉到脂粉落在脸上的奇异、古怪感觉。他竟丝毫没有怀疑谢烟客的话,也许是因为他救了自己,还有就是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男子满怀的恶意。 他从铜镜里隐约看到了妆扮后的样子,脸上覆着一层粉,不熟悉的人看了,完全看不出来之前的样子。 “走吧,算算时间,我们也该从苏家离开了。” “不过……”谢烟客忽地露出点轻嘲意味,“在临走前,你应该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