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握着薛夫人的手在发呆,对外界的事无感。 “章大夫,您去歇息吧。”周景云说,“晚上我们守着姨母。” 薛夫人这病一时半时也不会有起色,已经尽了人事了,能不能醒来就看天命了,章士林也没有再客气,自去歇息。 庄篱喂完药,唤婢女们进来给薛夫人擦洗,和周景云避了出去。 “你忙了半日了,坐下歇歇。”庄篱说。 周景云点点头坐下来,看着庄篱坐在对面从桌子的盒子里拿出一块香。 春月做事很周到,连她常用的那个博山炉也带来了。 周景云也熟悉这个香炉了,看起来是常用的,不过回想日常屋子里也没有什么香气,以前也没在意也没问,这次忍不住问了问:“原来是药用的香吗?” “是,也不是,庄夫人调的方子,我睡不好,用来给我养神的。”庄篱说。 周景云点点头:“那一会儿母亲在这里也能睡的好一些。”视线又落在桌上摆着的土陶瓶,插着一支菊花,夜色灯下,格外的灿烂鲜嫩。 “这是姨母先前送我的菊花。”庄篱说,“我做了一个干花,就像……” 她说着看周景云。 “先前那个荷花苞。” 周景云哦了声,看灯下庄篱似乎审视他,似乎在好奇他的反应,他愣了下,反应过来了,那个荷花苞啊。 送给陆锦,先在陆家闹出一些奇奇怪怪的传言,后来又被陆文杰拿去送给李十郎,然后李十郎就死了,定安伯夫人便来大闹侯府的那支荷花苞啊。 此时又一支这样的干花,摆在了正生病的薛夫人室内…… “我相信姨母福大命大。”周景云说,看着鲜嫩的菊花,“一定能像定安伯府那个小婢女一样逢凶化吉。” 庄篱眼里笑意散开:“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姨母一定能化险为夷。” …… …… 夜色更加静谧。 仆妇婢女们在薛夫人床边搭起一张小床。 “我知道母亲在其他地方也不能睡好,就在姨母身边躺一躺。”周景云劝说,“姨母如今就靠你了,您可不能熬坏。” 东阳侯夫人点点头,被许妈妈扶着站起来:“我知道。”又看他,“你也要歇息好。” 说着向外看了眼。 周景云忙说:“篱娘病刚好了,非要跟着来,我让她回去歇息,也不肯走,如今被七妹妹请走,歇在她院子里。” 东阳侯夫人心里想,不在跟前就不在跟前吧,到底是儿媳,不是亲女儿,嘴上说的好听,也指望不上。 她握着周景云的胳膊叮嘱。 “你好好歇息,你姨母和我最终都还是要指望你。” 第八十二章 梦进 夜色沉沉,歇息外间的周景云如同在家里一样,侧卧着身姿板正,闭上眼睡去了。 这是他这么多年的习惯,不管遇到多么大的事,如果有时间休息,那就要抓紧时间休息,养足了精神才能面对各种问题。 内室值夜的婢女在床边靠坐着,但也闭上了眼不时点一下头。 薛夫人病了,她们这些婢女仆妇日子更不好过,薛老夫人指手画脚打鸡骂狗折腾让人日夜难安。 人都是血肉之躯,怎能不困不累? 东阳侯夫人虽然满腹心事,也还是抵不过本能困意,流着眼泪睡去了。 室内所有人都静止不动,唯有床边摆着的香炉里的白烟袅袅,缠绕在一旁摆着的菊花上,菊花似乎随着白烟轻轻晃动。 月色流转,给大地蒙上一层白纱。 庄篱披着一身白纱慢慢走在薛家的院子里。 薛家看家的狗在欢快的啃着一根肉骨头,对于从身上穿过的身影丝毫没有察觉。 跟皇城那次的凶险相比,梦境又恢复了安宁。 皇城的那个禁制,在她要恐吓怀有皇嗣的白锳时候才被惊动。 天下这么大,它只为一个皇嗣而动。 但这天下,可不是只围着它一个皇嗣而动。 庄篱站在台阶上,回头看向皇城的方向,冷嘲一笑,下一刻人影消散在月光中。 东阳侯夫人坐直身子,抬手擦了擦脸,看着漫天飘落的花瓣微微出神。 家门后的河边栽种了数十株杏树,春天杏花绽放,秋天杏子酸甜可口。 在花瓣雨中跑来跑去是她最喜欢的游戏。 她忍不住抬脚要冲过去,却被抓住胳膊。 “玉娘,不许乱跑。” 她回头,看到姐姐一脸不悦。 姐姐拉着她的手:“河边危险,掉进去,可就上不来了。” 她不高兴,用力甩手。 “娘病着呢,别让娘担心。”姐姐劝说。 是啊娘病着,家中的仆妇婢女私下议论,娘的病好不了了,她就要没有娘了,她垂下头悲从中来,眼泪如雨而下。 “不哭不哭。”姐姐蹲下来给她擦眼泪。 她的眼泪却止不住,只想放声大哭。 “那姐姐带着你去玩。”姐姐说,果然拉着她的手,向杏花雨中跑去。 漫天的花瓣扑在脸上,又香又甜,她不由笑起来,跟着姐姐跑来跑去,无休无止,不停的旋转着,直到有声音从旁边传来。 “玉娘,玉娘,你姐姐叫什么。” 姐姐叫什么?她站在杏花雨中,隔着花瓣纷飞看到一个人影。 是谁啊? 但无所谓了。 “姐姐叫兰娘,高兰。” 高兰。 兰娘。 兰娘。 高兰坐在石头上,一下一下的磨着手中的铁杵。 她咬着牙,用尽力气,急促的喘息着,所有的念头都在这支铁杵上。 磨吧磨吧,磨成针了,就好了,一切就都好了。 她无视四周,耳边唯有铁杵和石头摩擦的声音。 不过渐渐有嘈杂的声音传来。 她一开始没在意,直到声越来越近。 “兰娘——” 兰娘。 是她的名字。 多久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了,她都忘记她也有名字了,她只是丈夫口中的夫人,子女口中的母亲,婆婆口中的那好吃懒做的妇人,妯娌口中的好嫂嫂,妹妹口中的好姐姐—— “高兰!” 声音更清晰了。 她慢慢停下手中的铁杵,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有人走过来。 身形是个女子,但看不清面容。 这是谁啊? 谁会喊她的名字呢? 是……娘吗? 随着她的念头闪过,视线里女子身上浮现栗色的衣裙,微胖的脸,脸上带着笑—— “娘!”高兰大喊一声,握着铁杵向女子扑去。 女子的怀抱柔软温暖,还有淡淡的香气,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一下又一下,那样的温柔。 高兰紧紧抱着女子,想哭又想笑,头顶上有声音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