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心一笑。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许久,于磐接了个电话。 半晌,他神色凝重,嘴里嘣出一句:我不信。 看一眼手机屏幕,他咽了口水,数次欲言又止,本就硬朗的下颌骨,咬出明显的直角轮廓。 “怎么了?” 于磐感到一阵晕眩:眼前的残垣和繁花皆在离他远去,连爱人的脸,都要聚焦、再聚焦才看能看到轮廓。 “阿嬷这次恐怕真的不行了,小宝,我得尽快回台北一趟。” 第72章 波尔图(一) 晚上九点, 李朝闻是一个人走出波尔图汽车站的。 车站在地下,但天花板特别高,同车的乘客很快散去, 填满空间的只有惨白的灯光。 空阔, 让人感到茫然。 Hermina夫妇的家在杜罗河边的Miragaia区, 他要自己坐地铁去。 昏暗的地下通道特别长,好像在修缮, 到处挂着满是广告牌的围挡,这个人烟, 稀少到李朝闻以为自己走错了, 确认了好几遍导航,是这条路。 手机消息:“到慕尼黑了。” 于磐需要从慕尼黑转机,把猫送回家, 呆20个小时,才能飞到台北。 “我也到了。” 李朝闻随手拍了眼前灰扑扑的通道, 发给于磐。 “好想你”,他字都打了出来, 又删了, 不知道于磐现在心情如何, 卿卿我我的,可能不合适。 地铁站反而是在地上,空气潮热黏腻, 不由分说地包围了他。李朝闻坐在陌生的地铁车厢里, 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想不了, 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 他试图唤回自己:没有他之前,你一个人不也走过好多地方吗?有什么好六神无主的? 催眠失败, 小李的心仍然莫名地揪起:他怕的不是找不到路、不是拿不到奖,也不是于磐不能跟他来波尔图,而是某种未知,他怕他陷入困境而自己浑然不觉。 消极的第六感。 倒公交车,天黑得像墨汁,他在荒凉的路边等了好久,终于等来了,发着暖光的车竟然从他面前飞驰而过,根本没搭理他。 他追了几步也没追上,脚踝又开始疼,委屈在心里堆积如山,算了,打需要等十五分钟的Bo{出租车app}吧。 折腾到地,已经接近十点半,小李远远地看到老夫妇站在街角,Hermina阿姨穿着一袭艳粉色的裙子,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Oh.Hi!!!” 李朝闻摔上车门,飞奔到他们身边。 萍水相逢的人三天未见,如今竟像他乡遇故知一样亲切而安全。 小李本能地想拥抱他们,但不知道会否太过热情,正在犹豫时,阿姨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还行了贴面礼,她说,再次看见你真是太好了。 司机摁了两下喇叭,说了句葡萄牙语,Tomas拍手道:“You forgot your suitcase.{你把行李箱忘了。}” 大爷从后备箱里,把他的黄行李箱拽出来,小李很不好意思,坚持不要大爷帮忙,自己把箱子拎上楼。 三个人的欢声笑语很快盈满了楼梯间,小李热热闹闹地抱怨公交车,仿佛半小时前马路上惨兮兮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Hermina听罢大笑,解释道:波尔图的公交车不管站牌处有没有人,是要你招手他才会停的。 原来是这样,我真是个小丑,李朝闻自嘲,夫妇俩跟着笑,笑得脸通红。 热烈的寒暄结束,不可避免地,谈起于磐。 小李之前已经跟他们说过他回台湾的事了,Hermina唉声叹气地,一直说so sorry{很遗憾},Tomas表示,他知道东亚人有很强的故土情节,也很孝顺,他欣赏这样的人。 Hermina指着墙上他们儿子的照片:“Diogo, His grandma ill, he cry also.{他奶奶病,他哭。}” 李朝闻看了几张,似乎明白她为什么说于磐像他了,他们呲着牙阳光地笑起来,下半脸的确有点像。 道完晚安,躺在客房的床上,小李给于磐发信息: “我到Hermina阿姨家了,他们对我超好,哥哥你放心吧。” 于磐一小时前发过了“晚安”,但李朝闻还是期待他回消息,空等了十几分钟,小李才发现自己躺在了双人床的一边,从前无论多大的床,他都睡中间的…… 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可是他不想睡,恨不得于磐现在立马打个视频哄他才睡得着,可是怎么可能?小李搜肠刮肚地又发: “阿嬷怎么样了?” “要照顾好自己。” “爱你。” “不知道喔。”于磐不愿意主动跟于冠良联系,而且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我要登機啦。” [语音:我也爱你,宝贝~]他嗓音有点疲惫沙哑,但这声宝贝叫得格外宠溺。 清早收到这条语音,李朝闻揪着被子把脸埋进被窝,抿嘴乐着听了无数次,心里空落落的感觉,终于被填补了一点点。 明天要参加FantasPorto的开幕式,老夫妇提议今天带他在波尔图转转,盛情难却,小李欣然答应了。 他们去了教士塔,登上钟楼,看波尔图的全景。 塔顶的石栏杆长满了青苔,近处都是红瓦屋顶的小房子,极目远眺,与天相接处才有一小片高楼大厦。 Tomas在兴致勃勃地,跟他讨论《Vertigo{迷魂记}》里塔的意向,小李却心不在焉,边回忆边脑子里盘算着于磐还有几个小时到台北。 这样的全景,慕尼黑的圣灵大教堂也有,李朝闻自己在的时候没去过,是于磐来了,两个人才一起上塔的。 那是一月,还下着雪,寒风凛冽,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他俩拿着护照一起自拍,小李开玩笑嫌弃于磐的台湾绿护照,说这要是两本红的,就可以装作结婚证了。 “冰岛可以结婚的。”于磐说。 “德国也行。” “Mystery is love itself, but when it comes to marriage, it doesn't work.{神秘感是爱情本身,但在婚姻里行不通。}”Tomas说,他在谈电影Vertigo里,男女主的关系。 Tomas突然又问:你怎么看电影结尾,那个修女的出现? 他是波尔图大学艺术史系的教授,李朝闻见过的男教授中最谦和的一位,没有之一:他问你的观点时不是为了“考考你”,而是真的关心你怎么想。 李朝闻低头笑,他说突然出现一个故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