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景斯言因他的话心神动摇时,连阙擦干唇边的血痕忽而笑道: “神明而已,只要杀戮的种子还在,任何人都可以弑神取而代之。” “不、不可能……” 晏知微的身上只剩下骨架与粘连的腐肉,他没有皮囊也没有内脏,唇齿间却再次咳出一股股猩红。 他倾注了一切在骨镰之上,没有了骨镰神力自他身体抽离,他的生命也似随之的碎裂枯竭,随时都会随风消散。 一束阴影遮住了他面前的光。 低垂的空洞眼球中仿佛察觉了希望,他讶异抬起头,眼前却是横下的万象之镰。 “这是你需要偿还的罪孽。” 宣判死亡的镰刀挥起,这一刻执刀人虽非神明,却依旧如同带着不可撼动的宣判之力。 晏知微眼底的希冀泯灭,他的唇角忽然牵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小心!” 景斯言沉声提醒,在晏知微周身黑气乍现间迅速来到连阙身边。 连阙亦有所警觉,但这些黑气并未对他们造成伤害,身后却传来异口同声的惨烈痛呼声。 原本附着在站队晏知微厉鬼们体内的黑气瞬间爆裂,他们一个个七窍流血,失去了生息倒地。 曾经增益的黑气,如今竟成为了索命的东西。 连阙警觉看过这些厉鬼,见此一幕他当即回过头,却只窥见晏知微残破手臂处金光乍现,跃动后突破一万的数字闪烁中他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 万象之镰挥下,只如入水般激起一圈涟漪。 下一瞬晏知微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相隔云端现实世界中诡异身影的出现。 现实街道内原本被联合镇压的鬼怪们重新被黑气侵蚀,它们的身形增长数倍,挣脱了枷锁反扑向大战后精疲力竭的众人。 巨大而佝偻的身影自黑色黏稠的液体中站起,他的身形增长了数倍,身上依旧只有骨骼与腐肉,背后却生出了骨架的翅膀。 他自楼宇中站起身,震天的嘶吼声响彻云端,腥风呼啸着震荡开来,那些没有异能的人顷刻间便被吹撞出几米。 增益后的怪物轻易掠取性命,人间血流成河。 山风,海啸。 人类的文明如山倾般濒临塌陷。 十九狱的地界内,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动作望向对岸的现实世界。 这是一场人类的浩劫。 如同地狱之门开启,临近的是死亡无可缓行的脚步。 攥紧万象之镰的指尖收紧,连阙凝眸望向逃窜的众人和对人类追逐猎杀的怪物。 “你想仅以凡人之躯杀死我,自断了成神之路时可曾想过……也会因此被困在十九狱中。” 穿梭在楼宇之中戴着巨大骨翅的怪物抬起头,血红的眼球隔空望向连阙时满是嗜血:“不过区区地狱,只要摧毁重塑这人间……我就是人间的神明。” 那目光似在无声嘲笑,同归于尽的决绝也抵不过万骨铺就的血路。 如今他已突破万灵之力去往人间,偏偏连阙已失去了神骨,更是失去了去往人间的资格。 十九狱众人仰望着天空,有人神情淡漠,但更多的人面色焦灼。 他们或是被卷入十九狱现实世界尚在昏迷,或是有亲人尚在人世,也或许人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但此刻他们不约而同为那片曾经生活过的土地正迎来的灾难而忧虑。 景斯言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成拳。 这一切明明仿若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他们永远无法跨越的天堑。 “我的确无法再去往现实世界。” 连阙望向景斯言焦灼的目光,忽然说道:“但你可以。” 景斯言讶异转过头。 “我如今只剩残魂无法去往现实世界,但你的万灵之力即将过限,只要取得我身上的神罚……” “不。”景斯言第一次忤逆了神明的话,他打断了他,像是害怕听到他未说完的话:“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但你知道,我们可以等,人间却不能。” 连阙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松道:“你看,人人都想成神,可神明不只是太平世界下被敬仰的存在,而是天地崩陷,神明要成为脊梁;山川倾覆,神明要撑起峰岭;海水倒灌,神明要当住风浪。所以神明是山、是海、是天地万物……也是人类本身。” 地狱本没有风,景斯言却似在他的话语间感觉清风穿堂,甚至流过他的身体,而他本就是万物中的一粒尘埃,也自会归于万物之间。 可这世间明明生有万物,此刻他却只看得到那一双眼睛。 “那也是你曾经守护过的人间。”见他出神望向自己,连阙只以为他被说动,便缓声继续道:“所以,即使有天我离开,世间不再有神明,我也会化作山川河流,风霜雨雪回到人间。” “我知道了。”景斯言正色道。 连阙原本以为要说服他总要多费一番口舌,却不想如今他也一如既往般遵循他的决定。 连阙望过濒临塌陷的人类文明,牵起一抹笑意:“既然如此……” 身后的人却猝不及防地将他抱住。 “神明是山、是海、是天地万物……也是人类本身……在离开后也会化作世间的一切。” 景斯言低声重复着他的话,似在斟酌着其中的深意:“神明即万物万象,万物万象即是神明。” 连阙神色微顿,随即安抚般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或许还是另一种办法。” 景斯言将头埋进连阙的颈窝。 他在沉寂中没有继续话题,却用力将怀中的人抱紧。 如同情人间最后的诀别。 连阙若有所感般挣扎着想回过头,却窥见景斯言的身体泛起点点流光,却正一点点消散入空气间。 “景斯言?!” 连阙的声音带着他也未曾察觉的颤抖。 “我曾经想过,‘无限’到底是什么。” 景斯言像是没有察觉他的惊愕,将头埋得更低,这样的拥抱也阻止了连阙回头的动作: “你说过,神明的能力是创造万物,‘无限’是最接近神明的力量。我从将东西变多,到因为你学会了反其道而行将一切归零……我明白‘无限’本身不具备创造性,但如今你说,神明即万物万象,万物万象即是神明。那么……” “我愿以我全部的骨血化你一颗神骨——再以无限之力为你重塑神骨。” “不!” 连阙挣扎着想回身,可他的动作却似惊散了身后的人,环住他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变得虚化缥缈。 他僵在原地,竟是不敢再动半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收到花。” 景斯言兀自说道:“我知道那是你为我留下的生机,可惜我没有像你期望的回到人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