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杨赐,还有汉宗室刘陶等好几位重臣,都曾向天子表达过对太平道的警惕,甚至杨赐还曾经上书献策,如何对其温和分化,避免成势。 但灵帝不听。 甚至认为他们危言耸听,贬斥了好几位大臣。 至于地方上…… “天子不省,”荀爽将竹简慢慢卷起,“如今黄巾在多个州郡泛滥,若不能禁,恐生祸患啊。” “正是。”荀柔连连点头。 田仲将食几和食案搬上来,一碗粟米饭,一碟腌菜,一碟肉脯,一碗汤,都冒着热气,食物香气一下子将就将胃口打开,他这时候才感觉自己的确是饿了。 “你先进饭,”荀爽又将竹简拿起来,“吃过再说。” 荀柔不提筷子,而是站起来,从屋角竹架上取下两盏铜灯台,执勺添了灯油,用火石点燃。 “夜里看书颇费眼力,父亲总是忘记多点几盏灯。” 荀爽唇角翘了翘,口是心非的伸手拨开儿子,“我目力未衰,哪就至如此,何必靡费,行了,去吧,快去吃饭。” “我家现在,也不缺这几分灯油钱。”荀柔说完,端起碗来,吃得飞快,荀爽也不看竹简了,就着灯望着。 就这般吃饭不顾礼仪,竟不让人觉得粗鲁,只觉得风流天成、天真自然,灯火摇曳下,更有灿然之色,儿子生得容貌出众,作父亲的自然该高兴,但生得太好,也不免添些担忧。 “父亲?”荀柔扒完饭,一抬头就看见亲爹对着他发呆。 “从明日起,你就去仲豫那读书,”荀爽道,“文太守再派车架来,我便替你回绝。” 荀柔愣了一愣,才意识到大兄之前的话,原来是应在这里。 他先大松了一口气,又连忙放下碗筷,坐正回答,“是,我方才送阿贤回去,仲豫大兄已经告诉我了。” “你年纪尚小,亲事还不必着急,文太守家千金与你并不合适。”荀爽担心儿子不愿意。 “文家千金与我毫无关系。”荀柔连忙摇头。 不到十年,文太守,已是杨彪之后第三任太守了。 杨彪在颍川太守任上只做了一年多,荀柔都没来得及看到他流口水的儿子杨修,表现出三国第一聪明人的风采,就转到隔壁南阳郡当太守去。 表面上是平迁,毕竟南阳也是不错的地方。实际上是他在颍川刷功绩,刷得人眼红,被后台比他还硬的家伙挤走。 这个背景靠山很硬的家伙,叫何进。 其人本不过杀猪匠之子,也未显露超过常人的天资,但他有个非常漂亮的异母妹妹,这位何妹妹在灵帝三千后宫之中,杀出一条血路,生下灵帝第一个没有幼年夭折的儿子。 于是,何进只陪灵帝听了两天课,就晋升杨赐的学生,看中颍川就挤掉杨赐亲儿子,成了颍川太守。 何进当颍川太守后,态度很好,做足了礼贤下士,对本地士族十分尊敬,曾亲自到高阳里来拜见诸荀。 他本人能力才华,虽不如杨彪,但对荀柔建陂塘、立水车等的建议,全然接受,两年时间在颍川修筑不少工事,也没太欺压百姓。 两年以后,何妃成了何皇后,何进成了皇帝正式大舅子,携功绩升官进京,成了司隶校尉,颍川迎来了第三任太守。 太守姓文,本人文化程度高,熟读六经,兼通诸子,好黄老之学,最喜欢……开会。 是的,没错,就是开会。 他经常召集颍川士族名士到太守府,共同研讨学术问题,发生疫病或者天灾,也会召集士族学子,集思广益讨论,然后…… 然后,就没有了。 循环以上步骤。 这位看上去很勤勉的太守,就是在看上去很勤勉,除了宴会啥都没干。 开始,荀柔还曾向他进言,结果很快发现,他就算当场作出傻瓜攻略,太守也不会行动。 只会在一个月后,再派车到高阳里来,再请荀家人去阳翟,再开同样的会,再在会上表示颍川人民艰苦,希望大家提出意见建议。 没错,颍川人民真是太艰苦了,竟然碰到这样一个太守。 他每次冒着“枪林弹雨”进阳翟城,难道就是为了坐着开会? 会后文太守还要大摆宴席,招待“辛苦献策”的英才,荀柔经常被cue,点名作诗作赋,以展现神童风采。 每到这时,他都感觉自己就是伤仲永故事里那个仲永,被太守“日扳环谒于邑人”,关键是,人家仲永是被亲爹展示,怎么说那也是亲爹,文太守跟他荀柔有什么关系? 且随着年纪渐涨,他缺乏文人浪漫,诗赋越来越显示出不够水平,文太守便每每劝诫他好生读书。 讲道理,这年头文化人的标准里,并没有要会写诗赋,司马相如、杨雄这样的辞赋家,社会地位和影响力很一般的。 这样的太守,荀柔就算努力尝试,请他稍微留意一下太平道,也一点用处都没有。 最近,麻烦更大,有一次荀柔席间出来更衣,竟然在花园里“偶遇”大他两岁的文家千金,不久文太守便向荀家透露想要结亲的意思。 救命! 他除了不想成亲,对文女郎本人没有任何意见,但对文女郎的爹,有很大的意见! 能听见亲爹这一句话,荀柔觉得他又活过来了,“多谢大人,正好太守也提点我读书,我便在家读书好了。” 荀爽看着如释重负的儿子,不由莞尔一笑,“有时觉得你长大了,有时候又觉得你还小,哎,出门在外,谨身慎行,要谨记。” “是。” 少年露出委屈之色,惹得堂上大人再次大笑起来。 第42章 天若有情 “哈”荀柔大大一个呵欠,把湿凉的葛巾拍在脸上,“嘶~天都没亮,学生太辛苦了……” 俊美容颜,眼角沁着泪花,显得十分委屈,即使每天都看见,还是会让人心有触动。 端着铜盆的田仲,踟蹰了一下,才道,“女郎早就起了。” “我哪能和阿姊比。”荀柔咸鱼得明明白白。 “小郎君,二十二郎君”灰衣仆从飞跑进来,一时间急得喊出旧称。 荀柔刚回高阳里时,年岁最小,如今可早不是了。 “我家主公晕倒了,”仆从飞快道,“您快来看看吧!” “二伯父?” 仆从喘着气说不出话,拼命点头。 荀柔顿时洗漱都顾不及了。 伯父近来年事已高,身体日渐衰弱,时常卧病不起。 荀柔虽然吐槽堂兄荀彧宅男,也知堂兄是在家侍疾。 赶到伯父家,三位堂兄都在屋中陪侍,此时也不必再顾礼仪,双方点头过便算问好,荀柔凑上前去查诊。 伯父背后垫了被褥,斜躺在床,脸色蜡黄,眼睛一会儿闭起,一会儿睁开,眉头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