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波连顿时一口气松下,不动了。 庆幸欢喜渐渐浮上眼睛,眼中渐渐泛起梦幻神采,似乎对自己的生死已再无所谓。 “是。”荀柔点头肯定的回答。 他有些同情波连,但很快,三天之后,他发现真需要同情的是他自己。 …… 移动、颠簸、摇晃,晕眩。 疾驰的马蹄声,伴随着响亮的鞭哨。 荀柔醒过来,谨慎得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有睁开眼睛。 防身武器被搜走了。 车厢内空气浑浊,天气炎热,杂糅了鲜血、汗液、泥土、腐败的蛋白质等混合的腥气在车厢内蒸腾战争的气味。 有一道粗重的呼吸声,一道轻一些的呼吸,都离他并不远。 记忆中,回闪过昏厥之前的片段。 只是个平常的下午,颍川大股的黄巾被消灭。 近日没有战事,已经有胆大的农夫,趁着白天出城去侍弄田地,把豆子点在干裂的土壤下,祈求它能够发芽,带来一点收成。 城中的气氛比先前轻松,连荀氏族中也商量着什么时候回高阳里。 一个老伯跑来找他,说他家邻居在战事中受伤,今天有些不好了,家里又再没别人,请他去看看。 战争中失去亲人很正常,邻里之间相互帮助也很正常,荀柔没有多想,就跟着去了。 然后,一进屋,他就被打晕了。 随着回忆,后脑勺应景的开始火辣辣的疼,而且疼痛范围,明显是杠似的一道。 谁能想到,颍阴城中竟还有太平道徒?一个普通、不起眼的小老头,在交战数月之中,竟然没有露出一丝破绽。 他到底是进入三国乱世,还是碟中谍? 荀柔睁开眼睛,有暗淡的光,不知道是即将天黑,还是…… “公子最好不要打别的主意,”他听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如今已至陈留国境内,离颍阴至少有一百里了。” 一百里?这就一晚上过去了? 荀柔按着后脑勺慢慢坐起来,不慢不行,马车跑得快,颠得就厉害,让人坐不稳,而这一动,身后就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 他转头一看,呼吸顿时停滞,“阿贤!” 小侄子蜷缩着,闭着眼睛,脸色有些白,荀柔心底一颤,缓缓伸手探向他颈侧。 “他还活着,”那个声音又道,“实在抱歉,我本来只想请公子一人,未想竟被这位荀氏小公子发现,只好请他一道。” 荀柔寻声望去。 那人黑瘦虚弱,眼眶凹陷,靠着车壁,伸着两条腿,一身衣服肮脏破烂,胸口处衣襟敞开,露出脏兮兮的绷带,绷带边缘瘦出一条一条肋骨的痕迹。 如果不是亲眼再见,他不会相信,这是他去年见过的那个,健壮挺拔,意气昂扬的青年。 但 “你们要做什么?”荀柔压住怒气,扶住荀颢的肩膀,将他揽在怀中,“我家与阿贤家俱财货不丰,付不起波君的赎金,恐怕要让君失望了。” “我只是想请公子去为一人治病,方才就说过,这位小公子只是意外。”波才说话倒和从前一般客气,只是有些中气不足,“路途遥远,请公子见谅。” “这个病人,不会在冀州巨鹿吧?”荀柔眼眸垂下,手探过荀颢后颈,摸到一处,小侄子难受得唤了一声,却还没醒。 波才眼中顿时亮出一道光,甚至凭着这股力量坐起来,“上师所言不错,公子果然非常之人。” “我若能早知今日,当初岂会放走你?”若换作现在的自己,那时定会杀了波才,早绝后患。 他先前就听说,波才颇有带兵才能又能服众,若是他早死,说不定颍川黄巾真不至于扩散到后来的地步。 “公子仁善,”波才微微一笑,“我的确该谢谢公子。” 荀柔将小侄子抱住,以免他再随车颠簸碰到伤口,“我原以为,波君至少会感到愧疚,没想到我看错了,当初你若死了,就不会有长社之战。” 波才当初那句话,可谓诛心。 “你认为,他们会放过我们吗咳、咳……”波才被他一语激怒,结果才说了一句,便扯动胸前伤口,倒下去。 “阿兄?阿兄你没事吧?”外面波连担忧大喊,“停车,快停车!” “没事,”波才提高声音,哑着嗓子道,“不要停下,继续赶路。” 荀柔趁机望向车外,除了他所坐的马车,同路竟还有十余人骑马,都没戴黄巾,看上去像寻常悍匪,其中竟还有弓箭手。 至于路为什么这么颠,他们当然不能走官道,田间小路坑坑洼洼,又赶得飞快,可不颠得人飞起。 “公子千万不要起别的心思,与我们同路的,具是已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且吕长箭法精湛,能百步穿杨之能。”波才意有所指,“公子读书明理,当识时务,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当为这位荀氏小公子顾虑吧?”! 居然威胁他! 不止威胁他,还鄙视他的武力值! 他他他……还真被威胁了。 四野兵荒马乱,他难道还能带着小侄子奔命? 但为张角看病? 荀柔低下头,拳头握紧又松开,若是被人知道,荀氏一族将受覆灭之灾。 他自己可以一命相抵,简单干脆,但有阿贤在……他一定得想办法。 第51章 人生如寄 “阿叔!”荀颢乍然惊醒,猛地挣起来。 “勿惧。”荀柔一把揽紧他,心下松了口气,“阿贤,我在,我在这里。” 醒过来,问题就不算太大。 “阿叔,你没被他们抓走啊。”荀颢先一喜,四下茫然一顾,眉头渐渐皱紧,“不对,这、这是何处?” “头疼不疼?有没有眩晕?恶心想吐?还想不想睡?眼睛、耳朵有没有问题?动动手脚,给我看看?”荀柔按住他肩膀,一连声道。 “不疼嘶!”荀颢正要摇头,被按到后脑勺的包,顿时不由自主抽了口气。 “公子放心,兄弟们下手有分寸的。”波才插口。 “关你屁事!”荀柔怒吼他一句,又回转来,脸色一软,温声关心荀颢,“你现在有何不适之处吗?” 写小说呢?动不动就一棒子打晕,伤到神经,真的可能造成瘫痪的! 荀颢被他温文尔雅叔父陡然一句脏话,惊得睁大眼,再对上他灿若流霞的容颜,就有点晕。 错觉,一定是错觉。 叔父怎么会说粗话,不可能,根本不可能。 “头晕?”荀柔察觉他眼神发懵,连忙问道。 “还好,不晕。”荀颢说完,才发现自己还赖在叔父怀里,顿时脸一红,连忙挣扎起来坐好,“……我,失礼了。” 果然,刚才他就是还没睡醒。 小侄子端正坐好,双手乖乖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