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荀柔就听到重重的吐气声。 顿时差点吓得逃跑。 他背上,准确的说,已经接近灼伤,又耽误了点时候,所以皮肤就和里衣粘黏了,此时一部分痂脱落,再加上晒伤好的慢,颜色沉淀成暗红色,看着有点壮观。 到这会儿,荀棐反而没再问什么了,“还在上药吗?” 他将热水兑了,拿起旁边架子上的葛巾。 听着他温柔下来的声音,荀柔又不好意思了,“兄长不必担忧,伤得不重,就是看着吓人,我、我自己可以。” 荀棐仔细的弟弟背上的伤。 他姻兄是张机颇好医术,如今又正好在颍川任职,时常来往,他也略懂一点医术,的确看出都是表皮伤,也稍稍松了口气。 看他实在不自在,也不再难为他,将葛巾递给他,转身出去。 …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兄弟具在,咸加尔服…”荀衍坐在床头,撑起病弱的荀绲。 荀柔垂首,跪在床前,由荀彧替他着冠。 伯父容颜病瘦枯槁,须发惨白失去光泽,然而他的目光,凝在他的身上,仍然有力。 荀柔听着他一字一字,艰难的将每一个字念得清晰,“令月吉日,昭告尔字。永受保之,字曰 含光。” “…谨受命。”荀柔伏拜。 荀绲慢慢缓了缓气,“…受冠即成人,”他声音虚弱下去,“含光,可还记得你所言之志?” 荀柔闭了闭眼,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天下既平,既安且宁。兄弟既翕,和乐且湛。” 荀绲点点头,“你很好。” 眼睑慢慢垂下。 跪坐在旁的荀谌连忙端药上前,轻声道,“大人,服过药在睡吧。” 荀绲没有动,也没有回应,荀衍向弟弟点点头,将父亲扶得稍微躺下一些,荀谌执勺撬开他的唇,将药一点点喂进去。 荀彧领着他出了内寝,到堂中,目光温蕴,“大人为你取字之意,你明白吗?” “是要我修德谨慎吧。”荀柔回答。 荀彧摇摇头,缓缓道,“坤则至柔,其动也刚,至静而德方,后得主而有常,含万物而化光。” 这是周易坤卦。 这未免也太…… 荀柔低头,抓住膝上衣摆,“伯父,如此厚望,我岂敢…” “阿弟,你非无才华,亦非无志向,何以时时裹足不敢向前?”荀彧声音温柔,一如同往日为他讲授文章,“你到底因何而犹豫?” “我……” “你心中到底有何顾虑?”荀彧眉心微蹙。 荀柔缓缓出了一口气,“兄长以为,剜肉补疮和釜底抽薪,到底哪一个对天下更好呢?” 荀彧忍不住皱紧眉,“你这是何意。” “弟尝读书,书中有一国如大舟之将沉,朝中宰相天才横溢,自谓修补匠,选贤用能,补国之阙,其存一世,则其国不亡,及其死,其国为人所灭,此人尝使天下太平。 “又有一人,破陈俗,除旧弊,石破天惊,翻天覆地,以战止战,亦尝得天下太平。前者易得,而后者难得,前者若败,不过一时兴衰,后者若败,则天下无宁日。” 荀柔说道此处,突然住嘴,自嘲一笑,“我这都胡言乱语什么了…阿兄,其实非是我犹豫,只是如今形势将乱,这天下变数太多,人力所能为止三分。中原弊病已显露,大乱将起,已无人可以阻挡,兄长姑且观之。” 他站起来,仿佛从容的就要离开。 荀彧却在此时,突然开口,也是石破天惊,“含光旧日结识太平道人,便是为想要釜底抽薪吗?” 荀柔惊在原地。 他以为,以荀彧之体贴不会问出来。 “并、并非我要私通太平道人,只是巧合认识而已。”他连忙道。 “其人乱国,”荀彧深深地望向他,“阿弟心中应当明白。” “是。”荀柔低头。 他知道,堂兄所言无错。 非止以汉室立场,而是黄巾之祸,确实戕害百姓,破坏建设,遗毒深重。 … 满目惨白,哭声哀哀。 荀柔垂首,引导着吊唁宾客入室。 陈群跟在父亲身后,见他神色憔悴,低声道了一句节哀。 荀柔摇摇头,带他们前往荀绲棺椁前。 三位堂兄为丧主,此时正哀戚难当,要在堂中答谢宾客,他与伯父家关系亲近,便随着族中兄弟们帮忙照料丧事,接引宾客。 伯父在他归家之后第三日去世了,伯父在日,便如荀家定海针、磐石底,只要他在,总是让人心中有着依靠,如今伯父一去,不止他,荀柔能察觉出整个荀氏族中,都显露出一种,不知所措茫然的茫然。 如今,仿佛大家一下子都失去了方向,心中惶惶不能安。 就在这种不安定的气氛之中,大将军遣使来吊唁。 第82章 京城来人 身高寻常,容貌寻常,气质也淳朴寻常的大将军府王长史,落进荀氏族地,那就是越发显得朴实无华。 此时,荀绲已然下葬。 其人在荀柔以及三位堂兄陪同下,在墓前祭拜,态度倒真的算上恭谦诚挚,肃穆端敬。 因此,结束祭拜,王长史提出想同荀柔聊一聊,荀柔也就点头答应,带他去家中稍坐。 “荀侍中果真品行高洁,家中竟清寒至此。”王长史坐下第一句,便是如此。 荀柔眼角微垂,心底微嘲。 如王谦这般雒阳城中谦谦君子,竟都以为荀家这样的宅院清寒,实在不由人不感到嘲讽。 他抬眸正要开口,却看见门边长出两个小脑袋。 他家侄儿侄女,不当牢头的时候,是很可爱的,头上顶着总角,双手捂住了嘴,却捂不得两双灵动精怪的大眼睛。 荀柔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家中简陋,还望长史勿要嫌弃。” “岂敢,荀氏清廉忠贞,正是我辈之楷模。”王谦拱手,一脸真诚。 荀柔伸手在席前轻轻一点,往门外一瞟,这才继续同这位王长史寒暄。 照过往经历,这位王长史说话,很喜欢兜圈,不先车轱辘话说上三里地,是不会进入正题的。 果然,待荀欷带着妹妹荀襄,捧案进来,王长史还在一路夸荀氏家风,夸他今日所见,夸荀柔他老祖宗。 荀欷端正着脸,郑重将两盏清水摆上。 知道的,这是两盏清水,不知道的,或以为是什么金贵琼浆呢。 “见过叔父,见过这位客人。”荀欷、荀襄俯首拜见。 “起来吧。”荀柔忍着笑,轻轻在身侧叩指,“坐。” 荀欷抬眸瞧了一眼小叔,到底忍不住露出一个小小笑脸,靠着小叔坐下。 王长史正说得口渴,便端起来喝了一口,喝完愣了一愣,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