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记得自己今日是来讨主意的,终于又一屁股坐下。 “那是什么人?中丘大姓,没有你们,他家便是当地第一,说不定县令都要看他家颜色,却对你们毕恭毕敬,送上酒肉,尽出家财,任凭取乐,还一心为你们打算,可能吗?他对你们会毫无恨意吗?” “对于当地百姓,只要你们不比官府更过分,便不会反对你们,但对于当地大姓望族,除非你们能给他们带来,比官府更大利益,否则心中一定会恨你们。对方对你们,唯有利用之意,你们与他们,从来不在同一条路上。” 他盯着波连,慢慢地一字一字咬清楚道,“你们绝不可能在同一条路上。” 被那双漂亮的眼睛注视,波连却只觉得被火辣辣的蛰了一下。 “就算没有王君,但只要豪族还在,就会有李君、赵君、或者其他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们有这么多人流民、没有身份无法安居,若做出不改变,只会再次不断被人利用。” 就像未来各个黄巾部落一般。 他们最早只是为了生存,最后却不得不逐渐沦为走狗,到死,都不会被人同情。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波连脸色都变了。 无法安居……他心里明白,对方说得极对,说到他的心里,他还有如今不知漂泊何方的兄长,已经没有家了。 当初离开之时,甚是潇洒,但在外这许多时日,他已经感受到没有着落的不安。 不止他感到不安,他知道,他手下很多兄弟,都感到不安,他们许多还带有妻儿,却随着漂泊,无法停止,不知道何时、何处才能扎下根。 “朝廷暂时顾不上你们,所以,就看你自己敢不敢,给你,还有你的兄弟们,一个安居之处。” 波连睁大眼睛看向荀柔,下一刻俯身跪拜。“还请公子赐教。” “既然已得二处县城,何不就在彼处落地生根?”放在膝上的两手,指尖缓缓扣在一起。 波连抬头,浓眉皱紧,张开口,又顿了一顿才沉声道,“还请赐教。” “你与你大叔,各为一县之令,将县中家有仆役上百数之族,一举扑杀之,五十之族,收其家财,”荀柔轻轻呼吸,“放其奴婢,许以户籍,以户口分粮食田亩,以此清算全境户口,部众与百姓同分田亩,将其户籍落在此二地,剩余金钱收县库,将库中之数,公之于众,不以私用。赏罚分明,不以私意,决狱公平,不由私心。” “如此,则二地,为君之根矣。” 第87章 天下震动 波连来时,荀柔没有去迎,走时也没有出屋相送。 透过窗牗,望着离去的背影,他只是将身上氅衣裹紧些。 对方会怎么做?会怎么选? 在张角黄巾之时,起义如此容易,遍地开花,未尝没有各地士族豪门在背后推波助澜,而他们也确实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进一步土地兼并,更多的奴隶。 但若波连决绝的处置大族,未来对他造成压力的,将不再是官府,而是东汉末年,比朝廷更可怕的东西。 冀州是黄巾势力最大的地方,从张角起义开始,之后十余年间几乎未曾间断,但当未来,袁绍入主冀州之时,这里的仍然遍地豪门大姓,似乎并未受到一点影响。 这就是豪族。 荀氏,没有这样的能量,他所见的颍川士族也都没有,所以,荀柔甚至无法准确估测对方的实力,更不知道,波连能否顶住。 然而,若是彼不能顶住,这支黄巾,将会与其他黄巾一样命运,最终沦为大族的养分而已。 这年除夕,族中祭祀如往常并无不同,只是主祭之人换成了他父亲荀爽。 褒衣博带,高冠麻履,玉佩锵锵,长剑三尺。 荀柔在伏拜之间,望着前面父亲的背影,竟觉得与旧时伯父仿若重叠,一时间心绪万端。 他的位置,从门口往前挪了一整排,这是因为族中老一辈,正在逐渐凋零。 他们,真的已经长大了。 祭祀结束,他也跟着三位堂兄去了草庐前些日子有风雪,他有点担心这个草棚的质量。 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梁柱倒是没压塌,墙壁有点透风,草棚顶上雪扫得干净。 “放心了?”荀谌拍着他肩膀,轻轻一笑,“阿善如今果然长成大人,都能照顾兄长了。” “友若兄,若是不想被我照顾,便照顾好自己吧。”荀柔一脸正经,如是回答。 “含光,你在家中设塾授课之事做得极好。”荀彧温声道。 “啊,是。”荀柔连忙回身,有点小紧张,又有点受宠若惊。 堂兄真是好久没夸过他了。 荀彧望着身高越发与自己逼近的堂弟,对方还像小时候,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看着他,忍不住莞尔,“不必如此,族中都夸赞你教授得很好,还有堂兄抱怨,说你既然要授课,也该在族里说一声,怎么一声不吭就开课,等他们知道,都错过好些。” 荀柔耳朵发烫,“我怕做得不好。” “要注意身体,”荀彧温声道,“你前些日子又病了?” “小恙,轻染风寒,今年冷嘛阿兄,你们这里炭火可够用?” “足够,”荀彧道,“你既然已立志向,当更知惜身才是。” 荀柔抬头,与他琥珀色清澈眼眸对望,心中微微酸涩,“弟知矣。” 待他走后,荀衍望着背影道,“有生人到高阳里拜访含光之事,说好文若你来问,今日为何又不问了?” 荀彧回望兄长,一语双关,“含光已字。” 有字成人,人有其志。 荀衍愣了愣,片刻才失笑开口,“你说的对,有时候看到含光,我还总当他是旧时及腰高的孩童,却忘记他已经成人。” “还是如今族中唯一二千石。”荀谌声音总是仿佛带着笑意。 荀衍至此却忍不住皱眉担忧,“早知会背媚上佞幸,当初还不如让他借病避开征招。” 一时进,一时退,一时惩罚如雷霆,一时又下赐御赏,雒阳早有各种传言。 他们当然相信自家堂弟品行,但阿善容貌如此,近来宦官又为天子进了好些俊美少年,外人总有相信流言。 就连颍川士族,也有人写信来指责,让他们保持荀家忠贞正直的品格,勿要谄媚逢迎,败坏了家族名声,但他们又岂知荀柔在雒阳处境。 “天子有诏,谁人能避?不过是小事,一些小人的嫉妒之心罢了。”荀谌轻哼一声。 荀柔在雒阳时,时常写信回族里,将京中之事,详细道来,他如今对朝廷公卿德行,可算是多有了解。 “雒阳何曾有小事。”荀彧垂眸,“不过,含光必然清楚其中缘由,他既然不说,定是自有处置的。” 新年伊始,由于族中仍然在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