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伴随着生命威胁感,让人心慌意乱。 有人想前冲,有人想后退,有人要稳定马匹,有人在躲避箭矢,有人想救助同僚,有人却被袍泽的马匹践踏。 有人在口申口令,有人在呼喊,也有马声嘶鸣。 后面一半的骑兵,只能看见前方的混乱,欲要向前救援,却只是让山道口更加堵塞。 至于再后方的步卒,则只能无所是从的站着,不知道该做什么。 几人的混乱不算什么,但几十人蔓至上百人的混乱拥挤,任谁都难调理,就是队中有几个百夫长,各自陷在乱阵之中,无法维持秩序。 文丑在听到身后动静时回头,原本也想眼看只余身边几十骑亲兵未牵涉其中,顿时进退两难。 再向前就是送死了。 他只能长叹一声,放弃继续向前,拨马回转,让亲卫举起盾牌护卫,顶着箭石,一路整列收拢队伍。 又因为过于拥堵,以及躲避箭矢,不得不下马步行,然后一步步狼狈退出山谷。 这期间,便免不得有踩踏和死伤,人还算好,伤亡不多,毕竟能灵活躲避,马却死伤得更多。 这都是钱财啊! 文丑一边心中滴血,一边却让人将重伤不能行走的马直接杀掉。 待其退出山道,沿途再次留下二三十人尸,以及五六十倒毙的马尸,还有几具横倒的伤马,低声唏嘘,这些战马是受伤不能移动被要求处决,却因为骑士主人不够狠心,得以苟延残喘。 然而,大概也只到如此。 此时谁又有闲暇照料伤马,最多不过是今晚加餐,士卒得以多分下一块肉食罢了。 总之,文将军第二次尝试,也失败了。 这一次冲击,最远冲入山道一里,大概是总长的七分之一。 连续击退两次攻击,荀柔站在山岭上,却并无一丝喜悦。 彼此杀伤与损失,都微不足道。 且虽然似乎你来我往的过了好几招,但实际上,此时太阳才完全升起。 而试出的另一件事,则完全出乎意料。 “袁军这般,实在让人难以理解。”他回头对身后的荀攸、贾诩道。 至于钟元常,此时正在对面山头,负责东翼的攻防。 “方才袁本初,为何不命人助之?” 文丑被堵在山道中,而前后不继,一大群步兵就跟傻子一样堵在山前,袁绍作为一军主帅,呆若木鸡,就傻看着,哪怕派个人上前,把这些兵卒撤开,不要堵道啊。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袁绍直接再出动两军,左右一支,攀山进攻,然后大家正式开打的准备,可这捏紧的一拳,居然没打出去。 可以说,今日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方两次不成,士气有些衰落,但他这一鼓气,却也没能发出。 “袁本初不能如此。”贾诩见荀柔望来,荀攸却一副低头出神的样子,只得无奈开口,“否则文丑退后,其心不得安,众将之心亦不得安。” 见荀柔还有些困惑,他不得不再道,“太尉只想想吕奉先,再想想魏续就是。” “……何至如此啊。” 道理当然简单,不过是派系不同,以及同行相忌,可到这种连碰都不能碰的地步,未免也太夸张了。 文丑就没有一个交好同僚吗? “以太尉在军中威望,自然不必在意这等小事。” 贾诩拱手道。 荀柔眼神一晲。 若是别人说这话,必然在拍马屁,但贾文和这一句,他听着怎么就觉得阴阳怪气。 不过这回他却也果然明白了,不就是他在中下层兵卒中有人气,而袁绍却只是通过控制大将控制军权嘛。 所以,他对待将军校尉一级,就是要比袁绍要随便些,不明白人家那种委曲。 “却也并非无一人可用,”荀攸这时道,“只是袁本初爱子,不欲令其做这等细务。” 荀柔只能长长吐出一口气。 可不是嘛,若是袁尚出面,文丑当然也就不担心兵权,不过袁三公子大概真是体面人,不愿做这种扯着嗓子,前后奔跑,整兵列队的事。 可话又说回来,袁绍之所以能如此,也是人家家大业大,底气充足造得起。 荀柔暗自腹诽,袁军这边却在商量正事。 文丑一战虽退,却并未心服,反而觉得自己已抓住战机。 只是,前一次不提,这一次冲杀不成,被迫折返,却是众目睽睽,他不得不来到袁绍面前陈说一番。 “旁人都传荀含光用兵如神,今日一见却为大缪卑将已知破彼之法。” 文丑在车前行礼道。 “可笑!败军之将,何敢言勇!”同为大将的麹义,站在袁尚之侧,闻此大声嘲笑。 文丑心中虽恨,却知其攀附袁尚以为依仗,自己虽为主公亲信,却也不愿得罪三公子,“其依山立阵,根脚不稳,且阵势单薄,不能承一冲之力,望乞步卒三千,必能破之!此阵一破,则前路无碍!” 他顿了一顿,没听到袁绍答应,心底一横,当即不顾一身胄甲不便,跪在车前,“卑将愿立军令状,不能破之,甘死阵前!” “何须你一败军之将!”麹义冷笑一声,翻身下马,来在袁绍车前,“卑将只需两千步卒,必当冲山破阵,活捉荀含光,奉于主公与公子车前!” 既有左右两面之选,袁绍照例询问起随队谋臣。 于是乎,亦是理所当然,几个谋士各依本心,或举文丑,或称麹义。 郭图等认为文丑本为前军大将,又同荀氏交过手,正可谓知耻而后勇,而逢纪等则认为麹义勇猛过人,部曲养精蓄锐,正是锐不可当之时。 袁绍立于车上,耐心等众人争执结束,这捻了捻须,缓缓道,“诸君所言,都极有道理,不过何必相争?山有两坡,文将军攻西面,麹将军攻东面,两面同时攻打,亦可使之不得相顾也。” “主公英明!”郭图当即道。 “是我等浅识。”逢纪虽慢了一拍,却与郭图接得严丝合缝。 众人哪是真的蠢得这都想不明白,依然是旧话,不过各凭心意罢了。 而纵使文丑不愿配合,麹义不甘心,还想打西面荀柔本部,却也只能领命。 其人也并未真的只带两千步卒,总将本部五千人拉了出来,只命骑士弃马,列步阵同行而已。 这次有超过万人行动,激扬起一片沙尘,荀柔立在山上看得分明,知道真正的战斗,终于将要开始。 他向身旁传令官一令,令官当即高高举起一面黄色小旗。 在三里外,山势转折处坡顶待命的高顺部岗哨,望见鲜黄的颜色,不敢耽搁,当即报与自家将军。 披甲盘腿而坐的高顺点了一点头,当即起身,同时还一把捞起身边兜鍪,扣于头上,“起身,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