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器中,被带回家。 不过他感慨的,并不是大只卣器中的酒,而是放在案上玉爵中,七分满的一杯,旁边平躺两根银针,针身一般乌黑。 在宫中时,他就有猜测,果然如此。 “那宫中贵人道,若太尉暴毙死了,恐怕天下动乱,最好稍拖延些时日,师父便道,如此就用砒霜,他能精细调配剂量,活过第一次毒发,可以延寿三、五个月,但也必死了,太尉本有肺痈,说不定还能瞒过一时。” 席前跪的青年不住的颤抖,他之身份是太医寺药丞内门学徒。 “倒是精细。”竟还能考虑,让他留出时间安排后事。 “……师父早有不忿,常私下与我等道,华元华性格高傲,寸功未立,却因太尉亲爱就拜太医令,他在太医寺二十年,精研医术,侍奉两代天子,却不能进” 青年舔舔唇,偷偷抬头看一眼,被太尉不怒不喜的神情,弄得心里忽上忽下。 “师父说,说,太尉已然僭越,目无尊上,长此以往,必要行王莽之事……” 坐在一旁的荀彧,轻叹了一声。 “这都是师父胡说,太尉对天子忠心耿耿,当然不会做王莽,倒是像,像那个,前朝霍大将军,代天罚罪,征讨不臣。”青年急忙道。 “让人领下去厚赏。”荀柔摆摆手。 青年带着“这就结束了”的茫然神情被领走。 说起来,在宫宴上,公然毒死一个太尉,这种事当然也算大案,其中必然牵涉无数环节,许多小大人物。 可他似乎没太多实感。 大概只是,啊,原来如此。 之前入城时,他还想过,当时情景,实在很适合给他一箭,结果没想到人家,想得更细致,还担心天下会不会不安定。 这更高明。 他想了想,如果真到那地步,他大概会珍惜时间安排朝中和家中,追查凶手倒是次一等事。 对方也算将他琢磨清楚了。 “此事,小叔父想如何处置?”荀攸问。 案情已清楚,人证物证俱在,涉案人员也被写在一张纸上,现在这张纸就放在荀柔面前。 他草草扫过,大多身份都不高,但牵连却很广,多数人都有个曾经显赫的姓氏。 “难怪,你要留三千兵卒。”非得一瞬间扑灭,才好避免牵连。 否则姻亲故旧上来,一下子长安城就要慌乱了。 荀攸轻轻摇头,指向第二排,“只是为防万一。” 孔桂。 比起前面,他的官不算大,但是侍中。 “万不至于此!”荀彧急道。 荀攸却只看荀柔,“若是天子意,叔父可想过之后?处置孔氏一个,不难。” 一瞬间,荀柔感到自己的心,猛然一跳。 第315章 风云变色 玄武门。 荀柔嘴唇轻动,默念了一个词,然后飞快摇头。 孔桂哪能算李建成、李元吉,天子难道是李渊,这未免可笑。 此事确实可虑,在于是否有天子意思在其中。 所谓论迹不论心,然而事实往往连迹也难辨。 孔桂是“常与上俱卧”的,私房话怎么也不可能都探听明白。 所以天子是授意,默认,知情,或察觉? 或许永远无法得到答案。 公达让他准备的三千兵,竟不是为了控制长安城,而是为长安宫。 荀柔下意识看向堂兄荀彧。 所以,堂兄当初那句话…… 端正持重的荀令君眉心紧蹙,“含光,千万保重天子,以大局为重。” 灯火摇曳,荀柔眉心一跳。 一种突如其来的灵感直觉,如闪电劈下荀彧对汉室,似乎也非绝对的忠诚。 然而,天下大局…… 现在自然是保重天子,可将来呢……所谓天下民心,不过是他已经看明白的东西……赵匡胤一夕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是否也可以算为大局,民心所向? 荀彧自己未必意识到此。 或许,是他自己先下了定论,竟觉得堂兄过去很多言语,似乎都变得微妙起来。 荀柔听见自己沉沉地呼出一口气。 孔、孟,他家老祖宗荀子,哪一个都不是忠臣烈士。 王莽失败,也并非是儒家向往的三代禅让的失败,否则曹丕又怎能成功? 汉家陵迟……重定神州……比起历史中曹丕、赵匡胤,他当然更有理由。 不,当然不是现在,但他的确已获得入场资格。 好处是当然的。 意之所指,天下所向,随意挥洒,不受掣肘……他如今越来越没耐心再哄刘辩了。 在外征战、巡行自然多方辛苦,但一次又一次,当他熟练掌握基本法,对军队和人心越来越得心应手,一切挑战只会让他跃跃欲试,思想纵横。 可一旦回到长安,他就像落进泥潭,四面胶固,举步维艰。 输,万劫不复,可赢了,似乎也无可喜处,因为永远不能真正的摆脱,就像这一回,只能被动挨打。 当荀柔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竟在很短时间里想了这么多。 又或者……他其实已在潜意识中想过无数次? 在每一次,坚定自己不该称帝时,他也一次又一次的设想。 所谓功成身退,三国演义中诸葛亮还归隆中的至高理想,于他根本不可能想象。 放手一切?干站在岸上看着?看着走错了,也不能指手画脚? 还要低头俯首听命。 只想一想,他就不能忍耐。 “公达,”荀柔看向荀攸,“现在有几人知道?” 他其实知道荀攸谨慎,如太医署,他不知早渗透了多久,才有今日一场“告密”。 “由我总领,其余只有满右监,郭廷尉不知细节,另有拷问刑囚之狱吏、文书五人,各自分开,不知全情,且一直留于狱中,至于名录中人,并未有消息,应当还未惊动。”荀攸垂首答道。 “既然如此,就是未走漏风声了。”荀柔对着名册道。 他记忆力一向很好,所以记得名单上某个低级小官,今天清早就出现在趋奉他的人群之中。 是希望获得赏识,还是怀中藏剑,又或者怀着利刃来期望他赏识。 “把笔墨摆过来吧。”他指向榻边。 笔、墨和砚台都放在榻边小几上,方便随时取用,裁好的白纸放得稍远,在书架上层匣中。 荀彧去取纸时,荀柔就在席上换了姿势,将毒酒到了几点在铜砚内,就着它将一枚松烟墨磨开。 “此案,当依律而行。”荀柔抬头向二人道。 这就是要追根究底了。 “是。”荀攸干脆道。 荀彧默认。 “但天下初平,不宜惊扰百姓。”荀柔取了一张竹简大小的纸笺,提笔写下调兵手令。“布齐人手,待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