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后袆衣之上镀了一层金红色的光影。 身披战衣的新皇后便在这华光的中心。 目睹这样的场面,谁又还能想起,在争论武昭仪能否担任皇后位置的时候还一度有那么多声音,声称其若成为皇后,必将有损国母体面。 而如今这等场面在前,她走出的每一步依然稳健,像是完全将这些声音摒弃在外,从容地接受着作为内外命妇代表的大长公主行礼祝词,内外命妇再拜,宫中女官再拜。 但大概只有武媚娘自己知道,她并不像是外人所见的那么平静。 这份权力荣耀到手的那一刻,她有一瞬恍惚地想起自己十三岁那年初入宫闱,虽与阿娘说着见天子焉知非福,心中却也未尝不是惶恐,想起在太宗过世自己被充入感业寺之时的绝境,想起自己抓住机会起势的开端,也忽然想到了弘化的那一番感慨陈词…… 然而也正是在此时,她又在人群中瞧见了女儿那双灵动的眼睛,将她的种种神思都先拉拽回了眼前。 内侍的下一声高呼更是让她必须全神贯注,“奉制授皇后礼毕,转太极殿——” 册封皇后的下一步礼节,正是从肃章门外转入太极殿中,接受群臣朝贺! 到太极殿去! 谁让皇后的身份本就不只局限在后宫之中。 当各方乘辂自肃章门抵于太极殿前的时候,李治这位天子早已自另一头的立政殿动身而来。 他甚至比本该抵达的时间更早一点。 毕竟,如果说武媚娘重视这场封后典礼的话,李治也不逞多让。 皇后既是他所立,也就代表着他手中的权力达到了一个新的阶段。 而当皇后之位易主的时候,太子李忠也势必会被人上奏请废,让他再不需要在看到这个儿子的时候便记起,这是一个他在为人所裹挟钳制之时册立的太子。 更不用说,朝堂之上经由了一番洗牌后,他的下一步举措也就可以推行下去了。 此时此刻,他望着朝他走来的身影,讶异于媚娘如此契合于这个角色,却也欣喜于在此前的政斗博弈之中她从未往后退让一步,甚至一次次带给他突围的建议。 那么现在,这份成功无疑是属于他们两人的。 太极殿正处这皇宫中轴线之上,乃是朔望日中朝举办之所,注定了此刻能够入殿的人不在少数。 先前见证授册的内外命妇与早抵达此地的朝堂官员分列左右,尽数目睹着这一幕。 皇后缓缓行来。 青红金都是极重的颜色,但分毫也未曾影响她在每一步踏出间都更盛一层的大方气场。 那不是寻常人能拿出的表现。 或许此前还有人只听过与她有关的风闻,听的是在废王立武之事的闲言碎语里,将她当做是挑拨陛下与王皇后的祸乱之人。但在朝堂翻覆落定,而她本人体面登场的那一刻,他们都需要重新认识认识她了。 身在人群之中的李清月因为个子小年龄小的缘故得了个特许,可以往前站站,便清楚地看到了这出帝后相会。 嗯……或许叫帝后相见还有些不够确切。 毕竟,李清月此刻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神情并不是因为父母在前、母亲登临后位,而是因为—— 对于绝大多数后宫妃嫔来说,成为皇后已经是事业的终点。 但她知道的。 对母亲来说,这只是她事业的起点而已。 —————— 永徽六年八月,武后受玺于肃章门,受百官朝见礼于太极殿。 永徽六年九月,皇长子李忠去太子位,改封梁王。 同月,五皇子李弘改封太子。 天子有诏,因皇后初立,太子新封,当与民同乐,赐长安大酺三日。④ —————— 何为大酺,便是因国家的吉庆之事,允许百姓聚众欢宴。 不,不只是欢宴,还有歌舞嬉戏之事,长安的宵禁也会因此而放开,街坊里巷的限制同样会被清除不少。 “所以我也能出宫去玩?”李清月指了指自己。 见母亲点头,她哇得一声惊呼了出来。 去万年宫可不能作数,这才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出宫! 她可以出宫去看看了! 第29章 因她已不必像是去年一样, 还只能被迫待在马车上,她更觉得出宫这个机会来得妙极。 能自己走几步路了,也就更能亲自领略长安风光了。 这份好消息, 让她甚至选择暂时性忽略一些不大痛快的事情。 比如说,在母亲被封为皇后之后,武家众人的地位也自然应当水涨船高。 所以武媚娘同父异母的兄长, 也在封官行列。 消息送达后,他们应当不日间会抵达长安一遭。 但李清月想了想传闻中这几位“兄长”对杨氏母女的打压, 估摸着母亲没那么好脾气让他们继续沾着自己的光。 反正打击这群人的势力,对于刚经历了一番外戚干政之事的李治来说, 或许还是好事, 她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那么比起武元庆武元爽这些人,更让李清月担心的,还是行将前来长安的武顺和其子女。 对于母亲来说, 武顺是去年年末刚死了丈夫、带着一对子女生活的寡妇,自当得到她的照看, 但这对子女是不是省油的灯,那便另当别论了。 好在, 这两人年岁都尚小,总能找个法子弄远点的。 李清月咬了咬牙,先将他们在心中记了一笔。 这并非箭在弦上之事,还不至让她乱了阵脚,相比之下, 反倒是另一件事有些微妙。 已过世的武士彟在去年刚被追赠了个并州都督的情况下, 又因是皇后之父, 被追赠了司徒与周国公的名号。 但……这名号有些不妥啊。 周国公的夫人理该是武媚娘的母亲杨夫人才对,偏偏萧淑妃如今随侍的那位姬夫人, 恰好还领着一品周国夫人的名头。 姬揔持反应得其实不慢,她心知这封号有些不妙,便上表于李治,请求辞掉周国夫人的名号,给她另改一个。 结果,也不知是因李治觉得给错了封号后却让保母避讳有所不妥,还是要借此对刚拿到皇后位置的武媚娘敲打一二,又或者是真觉得此事没什么大不了的,竟并未批准此事。① 李清月盯着李治半天,也没猜出这家伙在想什么玩意。 反倒是李治在发觉女儿盯着他后转回头来问道:“阿菟这是在作甚?” 李清月总不能真将此事摆在台面上来问。 她仰头说道:“我在想大酺庆典出门。” 李治已习惯了女儿自二三月里到如今这半年间日益顺畅的表达,没对此有所意外,反倒是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做了哪些准备?” 李清月一本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