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义府对他还有几分印象,记得对方应该是他在晋王府时期见过的旧人,乃是李治早年间的心腹。 在认出对方身份后,李义府就见他将一封陛下的密信递交到了他的手中,而后,在盯着他看过信后,将信给烧毁在了当场。 “陛下的诏令你应该看到了?”来人的声音透着古井无波的冷淡,让李义府无端感到些凉意。 但他还是当即回道:“我已看清了。” “那就好。”对方朝着李义府颔了颔首,离开了此地,只留下了李义府呆呆地站在原地,还在想着陛下信中所言。 那信上仅有两行,每行四个字,却字字重逾千斤,让李义府感觉自己的脚下像是挂了两个铁块,一步也难以挪动。 他绝不可能忘记信上的内容,只因那上头写道: 戴罪立功。 旧人谋逆。 想到这八个字,李义府便觉牙关发紧,牵连着面上也有几分紧绷。 那戴罪立功四字不消多说,宛然是陛下对他有宽恕之意,但是他确实有罪名在身,若要脱险,总得再为陛下做一件事,证明他还有用处。 而旧人谋逆,就是他该当做的那件事。 他读得懂这其中的意思,只觉自己忽然之间就被推到了悬崖边上。 这个旧人,指的当然不是他李义府,毕竟他也不可能通过谋逆立功。 那只有可能是一个人。 李义府口中喃喃出了那个名字,“长孙无忌……” 还被留在长安城里的长孙太尉! 第69章 李义府怎么也没想到, 从陛下那里给他安排的任务,居然会如此之重。 旧臣谋逆……旧臣谋逆啊! 他本以为,在他和许敬宗陆续剪除了长孙无忌的羽翼后, 陛下要做的下一件事就是让长孙无忌告老引退,也算是彻底将“贞观遗风”的老臣从朝堂上清除出去,却不料这将会是一场这样大的变革。 可若仔细想来, 又一点也不奇怪了。 永徽五年便有陛下同贞观老臣之间的矛盾,以彼时的中书令柳奭贬官拉开了对峙的序幕。 永徽六年废王立武, 来济、褚遂良等人被贬官外派,陛下在部分朝臣的支持之下看到了彻底掌权的希望, 也用扶持武媚娘登上皇后位置昭示了自己的态度。 显庆二年的洛阳东都之议以韩瑗被贬、关东世家重回朝堂告终。 …… 看看吧。 在这一步又一步的试探面前, 但凡长孙无忌愿意只做一个舅舅,他早就应该将他手中的权力彻底交出来了。 而不是到了今天还紧紧攥着自己的最后一份荣耀,希冀于李治和他还能维系着这样微妙的关系, 也终将折回来听从他的意见! 所以从李治的角度来看,这出行动已是势在必行了。 既然已无法平和地解决问题, 那就按照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惯例,将该当退场的人彻底清除出局! 不过可惜啊, 长孙无忌不是褚遂良,不能随随便便地按照翻旧案的方式将他拿下。 长孙无忌固然专权,也没有留下那等能让其再无回天之力的把柄。 唯独剩下的一条出路,正是指控长孙无忌谋逆! 用一个做臣子的人最不应当犯的罪名,结束这段早已破裂的君臣关系。 “应对机敏, 善于避嫌……这还是先帝留给长孙太尉的评价, ”李义府看着面前的卷宗怔怔出神。“他有想过自己会被算计进这样一个结局吗?” 李义府说到这里又自嘲一笑。 长孙无忌没想到会是这等结局, 李义府自己又何尝想到,他会被选定为这出指控谋逆的发起之人! 但他没有其余退路了。 “阿耶您不是说……”李洋哆嗦了两下嘴唇, 开口发问。 在从李义府那里听到陛下委派的任务后,他险些以为自己是听错了,惊得坐在地上。 偏偏从李义府肃然的神情去看,那其中绝无一点作伪之处。 “难道皇后的求情也没有用吗?”李洋卡壳了许久才问出了后半句话。 他以为的求情,是在他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利益筹码后,对他们所涉及的案子轻拿轻放。 而不是如同此时一般,前罪减免的凭据,是要做出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李义府崛起的时间太短了,短到李洋甚至还没适应父亲身上的中书令官职,其实已是大唐等闲官员所能奋斗到的顶峰,中书省长官之上也只剩下了少许虚职而已。 他还依然,觉得父亲远没有这个资格去跟长孙无忌正面叫板。 结果听听他现在说的是什么? 要去指控长孙无忌谋反? 就算能否达成这个目的,归根结底还是要看李治的态度,但饶是李洋不学无术,没多少头脑,也知道此事若是失败会是何种下场! 到时候他们全府上下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不管怎么说,这是陛下交代下来的命令。”李义府目光中闪过一抹苦涩,“我若不做,甚至不必给我安上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毕竟这本来也没有旨意,只需要将大理寺控诉的罪名给如实办理就是了。” 皇后到底有没有为他求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也或许,这就是在皇后与陛下求情商议之后的结果。 “我找你过来也不是问你有没有办法拒绝这个行动,而是要问你,你在这长安城中能调动起来的到底有多少人。” 李义府看似回应得稳重,实则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手已在桌案下攥成了拳头。 他心中到底有多少孤注一掷的情绪,为了防止行动失败,不可能透露给儿子知道。 但他自己是明白的。 打从他当年身不由己站定立场的那一刻,他既是外人面前的识时务之人,有着何其风光的待遇,却也是陛下所操纵的棋盘一子。 棋子在真正的两军对垒中,当然是没有决定权的。 陛下愿意给他这个机会,甚至愿意在这出决胜局里给他安排一个要紧位置,已经是对他莫大的优待了。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又像是在说服面前的儿子:“别看陛下已在天子的位置上,可此事倘若能成,我等所立功劳,依然能被称为从龙之功。” 而这份功劳,或许还能让他们的地位往上爬一爬。 那就做吧。 ------ 李治往棋盘上又落下了一子。 因坐在他对面的皇后已有七个月的身孕,李治也怕她劳心伤神太过,并没真按照棋盘博弈围攻的方式下棋,而纯粹是寻个打发时间的玩意。 倒是弘儿和阿菟一边坐了一个,明明谁也看不懂围棋这东西,却还是因为另一人没让开,便都是一番兴致勃勃打量的模样。 李治往李清月的位置